入夜,明月高挂,不远处的海面荡漾起粼粼波光,煞是迷人的美,却也危险异常。
南掌生坐在地上,一手托腮,遥望那不远的海面,挥了挥手,十分惬意。
他压根没有作为俘虏的自觉,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可能是对那幕府大将有所了解,或许是对方此时对他很放松,也可能是相信某个已经跟上来的人,总之他像是在郊游。
二十多步外,有数名幕府军士站岗,为的是看守这个俘虏,虽然他们不明白大将为何好似很看重此人,竟然严厉告诫他们的举措,不允许动粗。
他们虽然疑惑,却没有过问,只是奉命执行,这是幕府军的纪律,他们绝对遵循。
月光洁白,洒落大地。
九条裟罗款步而行,似覆盖着铁甲的蔷薇,坚韧不失风华,她风姿绰约,白衣染血不再洁净,却也有着不同的气质。
“什么事?”
不等九条裟罗说话,南掌生却是开口询问,仿佛他才是此地主掌者,好像完全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和情况。
即便被一个俘虏这般冒犯,九条裟罗竟也没有气愤,按照道理说,幕府的大将,就算是脾气再好,见俘虏这般态度,也应该出言制止才是。
她这是怎么了?
“你,叫什么?”九条裟罗思索少许,问道。
南掌生啊了一声,愤愤不平道:“我还没怎么样吧,你就开始骂了,看不起我还是怎么的,要杀就杀!”
九条裟罗双拳一紧,却又松开,尽量面色平静,语气柔和地问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能够让堂堂幕府大将,放下一往无前的姿态,这般的询问的人,天底下真的没几个,反正幕府军们没见过,只是他们却没有反应。
“南掌生!”
“这真是你的名字吗?”九条裟罗有些不信,认为只是编造的假名,不过拳头却是再一次攥紧。
南掌生无语,恬不知耻的觉得,这年头他说真话还没人信,那接下来他胡乱编造些东西,也不能管他,毕竟真话没人信。
“你爱信不信!”一声呵斥,他撇过头,闭眼不看那容颜夺月的女子。
九条裟罗目中寒芒一闪,微微咬牙,“如若真是如此,你认为自己做了那样的事,还可能回去么?”
这是威胁,也是九条裟罗的试探,死亡的压力会让一些人改变,从而说出许多有用的东西,在幕府军中多年,她早已有这经验。
可她面对这个人,也有些拿捏不准,因为她不知晓如今到底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她想见的那个人,又会不会是故弄玄虚,又或者就是那个人的假身份,却不肯暴露。
种种思绪和猜忌,填满九条裟罗的脑海,不擅计谋,不屑骗人的她,这一刻也只能操起此法,免得误杀,后悔莫及。
南掌生眨了眨双眸,很诚恳地问道:“我做什么了?”
不提还好,这一提起,九条裟罗就满脸绯红,还有目光简直都可以杀人了,她此前竟然被人险些骂哭,对高傲的天狗而言,自然无比羞愤。
“你还说,你都做了什么,对我的伤害有多大,你自己心里清楚!”
南掌生闻言却是面色古怪,接着满脸嬉笑,道:“不会还有后续影响吧,你可记得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九条裟罗一愣,明明之前还对她爱搭不理的样子,怎么又突然关心起来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她自己就是妖怪。
可思来想去,也好似没有什么古怪才对,对方的确言之有理,此事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都快赶上幼时的噩梦了。
“话说,九条大将,应该是第一次流血吧?”南掌生露出狐狸尾巴了,完全是流氓般的口吻。
“不是,此前也曾有过受伤例子。”九条裟罗很自然的回答,可怎么都感觉奇怪,尤其对方的神色,让她很想打人。
沉思片刻后,九条裟罗恍然大悟,美眸猛然大睁,气得呼吸都在剧烈颤抖,眸子里目光骇人,像是要伏尸百万般,冷厉如千年寒冰。
“你找死!”
她完全明白过来,对方哪里是什么关心,分明是在耍流氓啊,难怪会叮嘱她好好休息,询问是否此前有过“流血”。
即便九条裟罗不曾有过亲身经历,可都到这般岁数了,再不懂也知晓些常理,故而直接爆发出口,顾不得这个人的身份。
南掌生讪讪笑着,接着一脸平静,古井不波,像是坦然面对死亡,缓缓说道:“人终有一死,我也知今日或便是命数将近时,但有一事,不知可否请大将代劳?”
九条裟罗很想回怼,什么都不行,不管做什么都不可能,但想了想其可疑的身份,又忍住了,让他说出来,并且答应完成。
“那我便也可放心。”南掌的言语有些文绉绉,和方才的他,又一次判若两人,若是不了解他的人,估摸着会以为他患有人格分裂。
“在我幼时,也曾来过一次稻妻,那次因游学而来,我的印象极其深刻,因其有个女娃将我砸伤,多年过去,不知她如今如何了,说来巧妙,她的名字倒是与九条大将同音。”
九条裟罗心头一颤,往昔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让她需要当场相认,她是裟罗,就是纱萝啊。
可是,她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小女娃了,这些年她多少听说过那个人的光辉事迹,知晓其武艺超群,胆识过人,并且是七星之一的开阳星。
那个人这么强大,称得上傲视同辈所有人,又怎么会是眼前这个流氓,她难以置信,曾经的好人,变坏了?
这……绝对不要,她绝对不要。
南掌生接着开口,悠悠然道:“为表诚意,我或许该告诉你一些事实,实际上,我名苏平,字子安,是璃月开阳星,千岩军大统领!
只是前段时间,我为护璃月港万千居民,与破封而出的旧日魔神纵天一战,导致实力全废,也是命不久矣了……
唉,在这临死之前,我告别家人亲友,千里迢迢赶来稻妻,本是为了寻找那女娃,但就结果来看,我是做不到了,麻烦你帮我找找她,看看她是否安好。
当然,要是实在找寻不到,也就算了,人生漫漫长路,总会有人相遇后,就再成为两道再不交织的平行线,相忘于江湖,这样也挺好的!”
南掌生十分通透,真好像看破红尘,超然物外一般,在开解这位大将,话语带着一种神性。
“你是苏平?”九条裟罗双唇轻颤,简直无法相信此事,虽然这个人也俊俏无双,可其品行不端,不应该是才对。
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近二十年,对方历经人世后,改变了许多吗?若真是如此,那得是怎样大的打击,才会使得君子沉沦,风度堕落?
“我真是。”南掌生面不改色,不过心里有些不忿,他都演得这般像了,到底对方在不相信些什么。
不远处,有原本均匀的呼吸突然一变,接着又归于平静,无人察觉。
“星螺……”九条裟罗记得,那个人的左手有绑着两颗星螺,眼前人也曾在阵前提到过,诸般种种,由不得她不信了。
南掌生又想开口,继续忽悠这头小天狗,幕府的绝世大将,可却面色有些犯难,因为他看见一道身影,正在向他们而来。
九条裟罗即刻警觉,转头盯着那黄衣身影,有些惊讶,那人这般从容说明跟了许久,她竟然此前竟然没有察觉,这很令人意外。
不是九条裟罗自负,是她身为妖怪,而且是大妖的后代,曾经这一族何其辉煌,以箭术闻名,当然感知力也不错,否则怎称天狗?
苏平漫步而走,好似这闲庭信步,他看了一眼白衣染血的大将,有心解释,却还是望向蓝衣青年,淡淡开口。
“你整出的事,你自己解释清楚。”
“不要吧,老哥,我说了半夜,都已经口干舌燥了。”南掌生祈求。
苏平不给机会,“你确信,一会不用我来出手?”
南掌生连忙道:“我说,我来说,老哥歇着,可千万不能见死不救啊!”
两人的对话,令九条裟罗发懵,在听过南掌生的解释后,更是脑袋一阵沉痛,嗡嗡作响,仿佛被迫害得厉害了,双目涣散,面容呆滞。
片刻后,九条裟罗大怒,双目中升腾起无边怒火,似乎可以焚烧虚空,令万物湮灭,任何存在,都形神俱灭。
南掌生有先见之明,直接躲到黄衣青年的身后,不管有理没理,他相信拳头最大的道理,躲在这肯定安然无恙。
“你才是苏平?”
九条裟罗愣愣开口,望向那相貌清秀的人,此时,对方给她的感觉,确实比蓝衣青年好上许多,或者说,有天壤之别。
“是我。”苏平直白地开口。
九条裟罗沉思过后,点了点头,没再做其他的确认,或是感觉的原因,她认定这个人就是那个人,不可能有异。
这让南掌生愤愤不平,他还想接着解释呢,结果对方就信了,这真是没天理,怎么他就那么没信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