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不知哪位眼清目明的客人躲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声。
为首之人脚步一顿，收起长枪，脸上挂着笑意，站在一旁静待好戏开演。
狐妖朝身后那群穷奇部下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笑道：“是说它们吧。”
人群炸开了锅，各路难听话响亮地吵嚷起来，先前那些悬在众人头顶的碗筷一股脑在众人的投掷中朝狐妖砸了过去。
狐妖轻轻一甩衣袖，碗筷尽数砸在他身前的地面，他又笑：“原来是我。”
他的反应在旁人看来莫名非常，先前还吵吵嚷嚷的人群立刻哑了火，缩在角落里，如一群抱团嗡嗡的虫蝇。
狐妖朝人群的方向挑了挑眉，不再理会这群无能吠叫之人，转身笑眯眯看向穷奇部下中的为首之人，道：“你脸上那布还有吗？借我一块呗。”
为首之人不明所以：“你还想耍什么花招，凭你的能耐，还是束手就擒为好。”
“我还能耍什么花招，”狐妖吊儿郎当靠在近旁的桌边，“不过是觉得这群人不辨是非不明善恶，长了眼睛却没长脑子，看着心烦。”
为首之人冷哼：“人性本就如此。”
“哎呦，你倒是看得明白，”狐妖拍了拍手掌，侧头望向身后人群，“瞧瞧，一个瞎子都比你们看得明白。”
穷奇部下中有妖按耐不住，凑到为首之人耳边，音量却大得惊人：“浑沌老哥，您跟它一个两尾狐废什么话啊，打死带走就得了。”
浑沌不爽地摸了摸耳朵，顺手便甩了说话者一耳光，说话者立刻瑟缩着低下头，脸上却写满了不服。
“抓活的。”浑沌后退几步，轻飘飘下了命令，身后那群部下立刻一拥而上，狐妖压根没打算躲，坦然站在原地，静静等着刀枪剑戟的降临。
一个少年却挡在了它身前。
“它从没害过人，是个好妖，还请诸位神仙不要带走它。”少年声音颤抖，语气却坚定。
那群部下几乎是以急刹车的状态急停在少年身前，有狼狈的小妖踉跄着撞上其他妖的后背，看起来气势汹汹的包围阵竟像多米诺骨牌似的一层层倒下。
狐妖很是无语，一方面是因着这群追兵的羸弱，一方面是因着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年。
狐妖不理会周遭耳语的人群，亦不搭理穷奇部下们又羞又愤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少年，疑惑道：“我认识你吗？”
少年身形一怔，缓缓扭头望向狐妖：“你可以不记得我，但我认识你，你是被我用弹弓打到的那只狐狸。”
狐妖心里暗骂一声“烂好人”，伸手拽着少年的手臂便将他护在身后，朝着浑沌笑道：“不懂事的小孩，甭搭理他。”
浑沌却来了兴致，挥手示意部下退到一旁，自己则一步步走到狐妖面前，弯腰望向他身后的少年，轻声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少年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小声回道：“沈……沈家，沈仁安。”
“仁安，是个好名字，”浑沌伸手想要捏沈仁安的脸，狐妖连忙挪步将少年挡了个严实，浑沌也不恼，轻笑一声直起身来，“我相信你的话，但……”
浑沌手中长枪忽然挑向狐妖胸口，狐妖下意识拉着少年的手臂想要躲开，但少年不知为何，竟如老树扎根般伫立原地一动不动，狐妖心道不妙，只得用自己的身体迎上长枪，眼睁睁看见闪着妖光的枪头插进自己胸口。
“噗——”
狐妖抬袖擦去唇边血迹，神情淡然地望着眼前被自己喷了一脸血的浑沌。
浑沌张了张嘴，虽以布条蒙眼，可狐妖还是隐隐感受到自浑沌眼中散发出的怨念。
“这可怪不得我，”狐妖抬手握住枪身，缓缓将枪头从自己胸口拔出，“你下手太狠，总得沾点血的。”
浑沌清了清嗓子，将自己的失态轻轻划过，探头看向狐妖身后的少年：“我可以不杀它，但这般妖孽落入人间定是人人喊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或许还能保全它的性命。”
狐妖扭头看向少年，少年身体僵硬地伫立原地，浑沌笑眯眯从怀中掏出一方黑色帕子，边拭去脸上鲜血边继续开口：“你若肯保他的命，就眨眨眼。”
狐妖这才反应过来为何方才那少年竟一动不动，原是浑沌的腌臜手段，一时怒从中来，强忍胸口痛意，再次挺身挡在少年身前，两条狐尾毫不掩饰地从身后伸出，隐隐泛着红光。
“难不成你要破戒？”狐妖语气轻佻，却隐有威胁之意。
“我又没伤他，你怕什么？”浑沌也以轻佻回敬，“既已修出两尾，想必心性已定，莫非你也栽进了九尾狐的宿命里？”
狐妖攥紧了衣角，面上却是不屑：“堂堂凶兽竟也爱看些不入流的话本子。”
“那又如何，”浑沌握着黑色帕子轻轻擦拭枪头的血迹，“至少我识得人间文字，不像你们九尾狐，在人间待了那么久就只知道玩乐。”
两人在这边话里藏刀，少年在一旁眼睛都快眨干了，却是无人在意。
“话又说回来，”浑沌将枪头擦干净，随手递给一旁的小妖，“这些年我也没少和九尾狐打交道，竟发现一件奇事——”
狐妖侧头避开浑沌的视线，浑沌不依不饶：“人间那些话本子里的故事不见得都是假的。小狐狸，你应该知道的。”
狐妖沉默不语，浑沌倒生出逗弄之意，视线绕过狐妖看向它身后的少年：“你既眨了眼，我便当你答应了。”
少年眨眼的频率又高了许多，浑沌轻弹手指解了少年身上的定身术，认真将少年上下打量一番，又看向躲在角落里的人群，若有所思：“瞧你这打扮，不像是来吃饭的客人，小家伙，你来这是做什么？”
“我，”少年被定身许久，喉咙干涩，咳嗽几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来帮别人取些餐食。”
“原来是个小跑腿，”浑沌隔着手帕扯了扯少年的衣领，语带嫌弃“难怪穿得如此上不得台面。”
少年不语，浑沌又道：“想来是家中困难，不过无妨，你既叫我一声神仙，我便帮你一回，只要你答应替我看守这只狐狸，我不仅会留它一条命，还会许你家用不完的钱财。”
狐妖惊呼：“不可——”
浑沌没了耐性，抬手一掌甩在狐妖脸上，这一掌使了十成十的力，狐妖本就受伤虚弱，此刻更是被一掌拍到了地上。
浑沌嫌弃地甩了甩手，上前又补了一脚，弯腰低声道：“若不是穷奇那小子要我留两尾狐的命，你以为凭你这张臭嘴，我会放过你？”
狐妖胸前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染透，它还想硬撑着站起身，浑沌摆摆手，两个部下上前，一左一右将它又按回了地面。
浑沌懒得搭理手下败将，扭头对少年扬起一张笑脸：“不过，我还有些其他的要求……”
少年紧张地望着虚弱的狐妖却又不敢上前，顾不得细听浑沌说了些什么，忙先应下此事：“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先放了它。”
浑沌笑意更浓：“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