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点上烟,把烟盒扔桌子上,“他说要结婚,他父母不得过来跟咱家商量下?有吗?怎么地,咱家院子贵人不能落桥?”
“还有媒婆呢?要不介绍人来也行啊,什么人都没上门给个说法,他就跟我姐说了要结婚,他家没人了?还是瞧不起咱家人。”
“把我姐当什么了?我话放这里,他父母不登门来谈,谁也不行,不服就试试。”
花姨叹口气,“大儿子,这事闹得难看,你姐以后嫁过去日子咋过?”
“咋过也求不到他家,不行我把我姐调肉联厂,我帮她找个更好的。”
“又说胡话。”
常威这肚子气,不是一天两天了。
丁哲伟做事太操蛋,花姨邀请他上门做客,推了两次也没来。
私下找常蕤提结婚的事儿,这年头鼓励自由恋爱和结婚,但是商量结婚事宜父母不出面,这事儿就没脸,孤儿吗?
别人会觉得你女儿结婚怎么也偷偷摸摸的,不是提前怀孕了吧。
去年,花姨就托付王大爷,亲自去陈家提常威和陈琳的婚事,两家人找了饭店吃了一场订婚宴。
王大爷按照礼节,送了八样小定:猪肉、鲜鱼、山粉、索面、馒头、布匹、金鸡、猪蹄。
花姨送了银元,金条,金首饰和玉镯,作为给陈琳压箱底的。
1961年,肉、禽、蛋只能保持特需供应,居民手中的肉票无货兑现。从6月起,对居民停止肉食供应。
只在新年每人发肉票2张,每张供应2两;春节每人发肉票1张,每张供应2两;鱼0.5公斤......
所以这小定八样礼,一般人家可凑不出来。
老年间的规矩十成十,常家诚意满满。
陈家老两口推辞不过,心底还是对常家如此重视女儿而感到高兴。
暂定63年3月结婚。
丁家突然没了消息,只有丁哲伟跟常蕤提了结婚的事。
花姨倒是不在乎丁家出什么彩礼,这么久的接触,知道儿子常威随时能拿出惊人的物资和钱财。
现在就是看丁家的态度。
“妈,我姐过了生日就是二十周岁了,丁家这是吊着人呢?我姐选他是因为没接触过其他男的,他是不是觉得吃定我姐,也吃定我们家了?”
“你回去休息吧,这事儿等你姐上完课回来,我跟她说。”
“对了妈,还有件事儿,咱家钱都换了吗?”
“陆陆续续差不多换完了,留了几张当纪念了。”
62年4月20日,发行第三套人民币,常威嘱咐花姨和干爹把旧钱都换了,这套人民币能用到改开后。
把小鱼已经困的打瞌睡,常威把她送到她自己的房间,去年在花姨的北屋又接了一间,作为小鱼单独的闺房。
书房就用常威后院的厢房,常威想着要不要给后院再盖点房子,想想算了,现在攒房子没必要。
第二天,丁哲伟没有来。
常威给小鱼扇扇子,“再开学就初一了,暑假可以好好休息下。”
“爸爸,带我去动物园玩吧。”
“好,下午爸爸带你去动物园。”
花姨预备了很多菜,家里人吃不完,常威端一些给干爹,又拿了一些准备喊霍启发一起吃。
刘文明处个对象,周末到公园划船去了。
常蕤失神看着桌上的菜,脸色灰败,花姨对着常威摇摇头。
常威一拍桌子,大叫一声:“常蕤。”
吓了常蕤一跳,翻了一个白眼,“干嘛?吓我一跳。”
“你要妈跟我去丁家磕头求人家娶你?你摆个臭脸给谁看?全家忙活一上午,丁哲伟说不来不来了,他什么意思?”
看常蕤要说话,常威第一次发了脾气。
“你给我闭嘴,他丁哲伟当自己家是干部家庭,了不起?我常威,十八岁当肉联厂副处级的副书记,我们家差哪里了?身份不对等还是资产比不过?”
“你谈对象,你对象第一?你也见过我是怎么对陈琳的,自从你答应丁哲伟以后,他还有没有送你去夜大?除了周末跟你见一面。”
常威指着花姨,“咱妈邀请他几次了,推三阻四,什么意思?我问你他什么意思?他特么的什么意思,能不能把事说明白,咱家人没那么下贱,送上门被人羞辱。”
“还有你常蕤,你是我姐,只是因为你是我姐,不是我欠你的,这家一大半是我挣来的,你跟我甩什么脸子?你怎么晋升六级办事员的,你心里没数?”
常蕤不服气,“你厉害,全家都靠你,不靠你我也能过得不错。”
“常蕤,你信不信我能让你明天上不了班,我也能让丁家受点教训,你不服就把我的话说给丁哲伟,冲着我常威来,看看鹿死谁手?”
花姨赶紧过来打圆场,“都是一家人,吵什么,好好说。”
“妈,您平时宠着我姐是应该的,你偏着她我不挑,但是她常蕤不能觉得所有人欠她的,家里什么都是她优先,时间久了,觉得她成了公主了?”
“廖家、闵家、贲家、罗家,哪个身份比丁家差?你问问他们敢在我们不讲理?当年我们去王主任家拜年,去年她家是不是上门给我们拜年了?为什么你心里不清楚?”
常威指着自己的鼻子。
“就是靠我,靠你弟弟常威敢打敢拼,剿邪教,杀土匪,抓敌特,打死日奸,打掉黄诗雅,推动肉联厂优化生产,抓全场思想纪律,就是靠我,你在副食店平稳升职。”
“你有什么不服气?你凭什么不服气,常蕤,我告诉你,我常威对得起你,你对不起咱妈,咱妈不是你的老妈子,解放前她做丫鬟,现在她是我常威的妈?廖家来人也得恭恭敬敬喊一声花姨。”
“这是我常威给妈的底气,你有什么?”
常蕤趴在桌子哭了,羞愧、懊悔、害怕里夹杂着对丁哲伟和他家人的埋怨。
“大儿子,你骂也骂了,你姐就是一下没转过弯儿,你别怪她。”
“妈,你不能再这么无底线包容她了,吃穿上你们用多少我都不心疼,但是必须给我活明白点儿。”
常威依然不肯放过常蕤,今天不把她彻底骂醒,她还会有侥幸心理,跟丁哲伟结婚以后,甚至还会完全投入丁家的怀抱,为了获取人家的接纳,转身算计他。
他常威对常蕤只是疼爱,不是纵容。
“常蕤,我告诉你,这个世界有不同的人,形形色色,你的朋友、同事、亲戚都有可能欺骗你,但是你结婚的对象不可以。”
“你们要在一起生活五六十年,隐瞒、欺骗、虚伪都是最大的问题,什么叫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题,到现在七月了,丁家没有任何表示。”
常威点上烟,看着常蕤的头顶,这也就是他的姐姐,其他女人他可不会惯着毛病讲道理,直接一巴掌抽脑瓜子。
“你离了丁哲伟活不了?他比咱妈和我都重要,你可以为了他去死吗?你没接触过几个男青年,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是你不能把全家人的脸面撕下来,送给丁家擦鞋,听懂了吗?”
“从今天开始,跟丁哲伟不许有任何接触,等我调查完了再说,我倒要看看丁家搞什么幺蛾子。”
常威骑车出去了,跟小鱼道歉:“对不起,爸爸失约了,今天有急事儿,下周爸爸带你去动物园。”
“爸爸,你路上注意安全啊。”小鱼帮常威整理了衣领,父女俩个顶了顶脑门。
常威进了周家店,自从上次大火以后,常威又投钱重新设计了周家店,微型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隔出宴会厅、品茶室、包间和休息室。
闵玉山经常带人在这里玩,仿佛变成一个私人会所。
“威哥来了。”
大院的子弟打完招呼,看到常威气压不对,仿佛一座大山压过来,灰溜溜走了。
做了快两年纪检的副书记,常威不怒自威,压迫的气质日趋严重,闵玉山都说有时候看到常威的气派,仿佛看到他爸。
看见常威进来,横七竖八歪躺的人都迅速坐起来。
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站起来恭敬打招呼:“威哥。”
常威也没客气,“谁认识丁哲伟?”
“不太熟,威哥,丁哲伟不是你姐的对象吗?之前廖湘还赌气说,要找人把丁哲伟挤掉呢。”闵玉山小小开了一个玩笑。
“你去查查,他家发生什么事儿了?晃了我妈好几次了,丁家两口子现在也没个态度,怎么个意思?我姐嫁不出去了?让你们这群大院的人瞧不起。”
常威越说越气,一脚把一百多斤重的实木茶几踢烂。
闵玉山慌忙站起来,一害怕称呼都错了。
“花爷,这事儿包我身上,今晚就有消息,他不是我们大院的,在座的都是吃您的饭,谁敢对常家人不尊重,我亲自废了他。”
众人纷纷对天发誓,绝对不敢对常家人有任何的不敬。
“别废话,赶紧去查。”
一群人出了门做鸟兽散,周家店除了周老板和徒弟,所有房间空荡荡的。
徒弟小声问:“师父,花爷过来说啥了?怎么人全跑了”
“少说话多做事。”
自从上次火灾活下来,闵玉山没了后续,常威接手重新改造周家店,周老板就知道,这才是狠人。
院子里那两个带枪的,肯定被解决了,还特意放了场火。
用江湖的话说,盘道盘麻筋儿上了,你躺了,人家站着,胜负立判。
常威让周老板做烤羊排,周老板都没敢说夏天吃这个上火。
吃了半扇烤羊排,闵玉山回来了。
坐下灌了几口茶水,拿起烤羊排吃了几口。
“一下午没吃没喝,我都要累晕了。打听到了,嘿,这丁家不讲究,您猜怎么着?”
闵玉山这侃大山的痞劲儿上来了,说话不着四六的。
“你再这么说话,就给我滚蛋。”
看常威脸色不对劲,赶紧说:“就是商业局的变动,丁哲伟那个姑姑升了副书记,跟闻书记斗起来了,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你是闻书记的人,所以人家......”
闵玉山组织了下语言,“人家担心你跟闻书记一队的,对你姐也就有些含糊慢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