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有些不屑,人类的复仇他几百年间早已看腻,无非就是那么几种方式——灭人全家、灭人全族、灭一方土地,狠一点的最多再鞭鞭尸,远不及他曾经的那些手段,他的手段……算了,不提也罢。
大萨满一直侧目将目光放在三皇子身上,时刻注意着他家皇帝陛下的神情变换,当看到三皇子脸上透着些轻蔑时,大萨满无比虚弱的轻笑中便多了丝认真。
“陛下,可能普通人类的残忍程度远不及您,但陛下可不要太过轻视人类的心计,不然最后受伤的还会是陛下。”
饕餮有些不以为意,在它们兽类的世界里,弱肉强食,会因心计受伤只能说明还不够强。
“继续说。”
“老妇人不知在哪学了点能唬住人的小把戏,引得乌桓里的人啧啧称奇,在大家再三劝说和挽留之下,老妇‘不情不愿’地留了下来。就这样住了一段时日之后,有一天老妇人拿出一张黄色符纸,符纸用鸡血画了看不出是什么、奇形怪状的图案,老妇将符纸捻与食指和中指之间,念了段口诀后符纸竟自己燃烧了起来,乌桓的人再次被老妇人这手法迷花了眼,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可老妇却突然神色大变,那原本形容枯槁的身躯忽然一震,一手拄着骨灵杖一手提着破旧的长裙裙摆三步并作两步气喘吁吁来到了乌桓首领的大帐。老妇告诉首领她刚刚接收到了神的旨意,神即将在乌桓部落降下神力,通过试炼之人将能获得神力成为半神之躯。老妇人讲述得很是激动,就连她脖子上戴着的那个缺了一颗兽牙的宽大兽牙项链都随着她激动的身体一晃一晃。老妇人最后还补充到,上次神降下神力还是百年之前,这次乌桓若是接不住错失良机,下次神力现世又是百年之后了,且地点也不固定,不一定就在乌桓了……”
饕餮听到这里嘲讽地笑了一声,打断道。
“既然是来复仇的,那必定是一场阴谋吧……该不会神的试炼就是让乌桓部落里的人自相残杀?那也太没新意了吧!”
大萨满也跟着他家陛下笑了起来,只是他笑得无奈又宠溺。
“还请陛下稍安勿躁,臣说过了不要小看人类的心计,后面的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臣后面所说之事若是不能引起陛下兴趣,臣但凭陛下处置。”
饕餮这下总算有了那么点耐心了,哪怕故事无聊,他还可以从大萨满身上“讨回公道”。
“那我就……勉强再多听一会儿吧!”
听着耳边传来的傲娇语气,大萨满很是配合地接道。
“臣多谢陛下作陪……”
大萨满刚准备继续开口一次性把过去讲完,可一阵穿墙而过的凉风忽然袭来,大萨满开始忍不住连连低咳了起来。
饕餮见状又随手一扯,将大萨满搭在自己身上的那件浅紫外袍丢了回去。
“我看你比我更需要它。”
大萨满一边轻咳一边回道。
“臣……臣的身体远没有陛下重要,这衣服还是留给……”
饕餮急躁地打断道。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那臣就谢……谢过陛下美意了,咳。”
在大萨满起身穿回外袍的间隙,饕餮也没闲着,他在努力思考明明出宫过女儿节时大萨满对他还是那般不敬,仿若将他当成是一件消遣娱乐的玩物对待,为何现在却又对他如此关心和恭敬,甚至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了。饕餮不相信这种截然大变的态度会来的毫无缘由,想到这,饕餮心里突然一沉。
到底是在同情他今夜的遭遇还是另有所图,饕餮无法得知,但若是有人胆敢同情他、怜悯他,不如趁着今夜他有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跟大萨满来场同归于尽。
大萨满穿好衣服重新坐回台阶上时,看到三皇子用冰刀似的眼神死死望着他,他略微迟疑后开口说道。
“要不……臣再将衣服脱下来给陛下?”
大萨满误解了饕餮眼神中的含义,可饕餮并没有解释的打算,没人会在想要杀掉对方前先表明意图的,饕餮只是将眼神移开不再去看大萨满,淡淡回道。
“我只是等着听故事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那臣这就为陛下继续讲后面的故事……”
“嗯。”
“老妇人告诉乌桓首领神首先要选拔的就是人类是否能承受神力,换句话说就是需要挑选身体素质绝佳、天降奇骨之人,经受住考验活下来的人类可平等地迎接神力入体,而老妇本人只是略有神力而已,可那些迎接过神力之人,一根手指便能轻易让老妇灰飞烟灭……老妇说罢询问乌桓首领是否愿意接受神意,首领表面上告诉老妇需得与整个部落商量之后再做决定,实则在暗地里偷偷杀了那些反对首领的部族人,这事儿就这样被敲定了下来。”
“哼……不是跟我猜想的一样?!”
“陛下且先听下去……老妇告诉首领需要在部落搭一个圆形祭台,祭台一周以青铃为引,当所有青铃同时作响之时,便是神重新现世之象。当时老妇说到这里眼里忍不住流露出落寞之意,首领以为老妇是因错失神力而难过。祭台搭建得很快,三天便完工了,除了老妇口中的青铃。首领此前没听说过青铃,不知用何种材料铸造,正当首领打算去请教老妇之时,老妇人带着亲手做好的八个青铃来到了大帐,首领这才知道老妇这三天没有一次出现在祭台周围是在夜以继日赶工青铃。首领深深谢过老妇,可却得了老妇一句她该谢谢他们才是……”
饕餮听到这里觉得乌桓的人很是愚蠢见识寡陋,他一头不学无术的凶兽都知晓青铃是用来招魂、聚魂的,还专门是那些怨魂。一只青铃尚且可聚方圆五里的怨魂,十只,怕是能囚了一整个乌桓死去的亡魂。
一整个部落的亡魂……
饕餮想到这里突然记起它是在哪儿见过乌桓这个名字了,那是他失去身体不久前的事情。
他大多时候待在南面与海岛为伍,但那次却突然转到南越北面,本想换换口味大吃一顿,抬头却瞧见那块土地上方聚着千百亡魂,它们日日嘶鸣哭泣搅得他头疼脑胀,将千百亡魂罩在一处狭小之地聚在一起的不详之气就算他是一头更不详的凶兽,进入之后也会气血上涌浑身烦躁,若是久待,还会爆体而亡,所以他当时只是眯了眯眼瞥了下部落大门上方乌黑歪斜的牌匾,因此才对乌桓的记忆不深。
他路过之时应该是那位老妇复仇的后期了,看来她成功了,她居然成功了。
饕餮想到这里微微嗤鼻,带着阴阳怪气之笑嘲讽着大萨满。
“想不到你居然在如此蠢笨的部落里出生,我现在后悔跟你同流合污还来得及吗?!”
大萨满再次轻笑了起来,只是这次不似之前的轻浮之笑,这次,大萨满眼里有着月光洒下般的轻柔。
“已经来不及了陛下,臣今后只会是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