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微风,从高空中吹来,有些冷,也让人醒神。
裴枕只穿着一件衬衣,在这个季节略显的有些单薄。他单手撑着沙发靠背,就这么蹲着,用那双漂亮的眼睛顶着许肆的脑袋,注视人的时候,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吸引力。
许肆在黑暗之中,怔怔的看着他的模糊的侧脸轮廓,下意识说道:
“我没有怕黑的习惯,你不用担心。”
裴枕偏头,借她依靠的手臂弯曲了一瞬,只是抬起白净的手,用象征权利的戒指碰了碰她的下巴,说:
“嗯,是我怕。”
许肆没躲避这样细微的触碰,惊讶的说:“你怕黑?”
“倒也不是。”裴枕黑睫垂下,闭上眼睛,嗓音有些淡,有些诚恳。
“我怕,你会怕黑。”
漫不经心的口吻,咬出着最温和的话,有些拗口,字音段落却咬的清晰。
“……”
许肆心头一暖,说不清是个什么感受,悄然埋下脸,不再出声。
本来以为这个话题就这样悄然过去了。
突然,许肆伸手捧住他的侧脸,说:“谢谢你,阿枕。”
“嗯,不客气。”
他流淌在肩上的银白色发丝反射着迷幻的月光,唇角微不可察的上扬
远处的灯火照不进别墅里,佣人们的脚步很轻,遍布在整座豪宅之中,寻找忽然停电的原因。
没有人会来这里。
泼墨一般的浓黑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这会正好跟裴枕单独相处,许肆想起那天要问的问题,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
只是突然问起曾经,又有点太生硬了,怕他发疯。
思索了一下措辞,许肆就开始若无其事的装作与裴枕闲聊。
“今天早上的馄饨好吃吗?我做了很久,每一个面团都是我亲手捏的。”
真就是闲来无事提起的话题,没有带任何目的性。
裴枕歪着头垂眼看了她片刻,而后淡淡转移了视线,唇边仿佛多了丝趣味。
“嗯。”
“怎么还是嗯?没有别的形容词吗?我一颗都没舍得尝,全给你了。”
裴枕听着这样的控诉,散漫又好笑的回答:“很不错,建议你下次给自己做一次。”
“既然不错,那下次我还给你做。”许肆眯着眼睛笑,半晌,才听见那一如既往悦耳深沉的腔调。
“呵……好啊,就揪着我一个人祸害,也挺好。”
后半句太轻了。
许肆没听见。
气氛变得太好,太融洽。
短短几句言语,就将彼此的距离拉进,如同四年前一般,什么都没变,没有失散,没有隔阂,全是熟稔。
那一瞬间,许肆都有些怀念起从前,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多好。
但是可能吗?
许肆知道,是不可能的。
因此,许肆不敢浪费这样的气氛,目的明确,耐心充足,窝在沙发里,继续挑起新的话题,谈过往,谈未来,谈港岛。
裴枕对她的生活很感兴趣,偶尔也会多讲两句。
等话题不知不觉扯到地下城后,时机成熟,许肆嘴角忽然藏着一抹淡笑,丝滑的将心底的疑惑问出口:
“那能不能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要走?这里对外来者不是一般的排挤,你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话说的又柔又软。
混黑夜色里。
她看不到裴枕的面部表情,忐忑的等待着一份答案。
裴枕撑着沙发,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神情,犹豫了一秒,还是开口回答:
“一开始被送来的时候,在赌城打拳,帮赌城赢了几场钱,就有了自己的身份,后来,就没怎么受过排挤了。”
语气淡淡的,听不清是什么情绪。
他似乎顾虑到了什么,还刻意忽略了她第一个问题,只言片语,避重就轻的,将四年的痛苦轻松阐述
许肆抓住了一个重点,脑海里“咯噔”一声:
“你是被谁送来的?”
他弯了弯唇,不愿意说。
许肆见问不出来什么。
干脆继续抽丝剥茧的问下一个问题。
“不说也行,那你知不知道地下城有一个x组织?”
房间内的光线越来越微弱。
原处的了望台似乎也被黑夜吞没,静谧的月光洒在蓝桉树的顶端,光滑的叶面泛起一层银华。
裴枕喉咙一滚,脸色陡然变了。
妖冶的五官清冷严肃,手腕精准抬起她的下巴,寒意迫使许肆跟他对视。
音调哑暗不清。
“告诉我,你问这个做什么?”
咋一听,还有点抖。
见他反应这么大。
许肆眨了眨浓密的睫毛,红唇色泽光滑,感觉自己距离真相近了,八卦是真的,这个组织跟裴枕、黑狮他们的关系极大。
抬起眼睛,她嗓音轻轻的:
“那就做个交易,我真的很好奇,谁送你来的地下城,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
他挑了挑眉梢,面容俊朗勾人心魄,灰质的眼睛却又笼罩着一抹,许肆看不懂的情绪,像冬日里遥远悬浮的冰川。
“连着问两次,你可真有耐心,连交易都摆出来了,就这么想知道吗?即使那人已经被我惩治了,也要知道吗?”
“当然。”许肆说:“我不喜欢未知,这种感觉很不好,谁伤害了我,我总要还回去。”
当初她把裴枕游学的路线安排得明明白白,思来想去,也不可能有哪个环节出问题。
裴枕蹲在许肆的身边,沉默片刻,缓声饶有兴趣的念出一个名字:
“港岛顾家,顾景,说说看,你打算怎么还回去?”
许肆哽了下喉咙。
如果是顾景的话,好像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顺着流程一点一点盘。
只有可能是温娇娇在送裴枕离开的路途中,被顾景支开了,用的还是她被暗杀的理由,所以温娇娇才没有登船,赶回来照看她。
也就是在那个环节。
裴枕没有登船,或者登上了别的船只,来到了地下城。
毕竟顾家一早就和地下城有勾结,他有渠道将裴枕送来也不奇怪。
曾经挤压的愤怒在沉默中发酵。
许肆越想越气,捏着手指,气的脸颊涨红,死死咬着牙,是真的已经濒临爆炸。
她慢慢看向裴枕,尽量克制情绪:“你把人弄到哪去了?”
裴枕:“如果要我放人,来不及了。”
“开什么玩笑?”许肆眼里冷静阴翳:“给我打,狠狠的打,打废了算我的。”
第一次见她表露真实面目。
裴枕觉得新鲜。
没绷住,仰头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