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几句,方瑞朗给宋毅瞳倒了杯酒,说:“那你呢?你为什么跑去了逸雅居?”
“逸雅居不对外的。”方瑞朗放下酒瓶,从冰桶里夹了两块冰放进酒杯。
宋毅瞳讪笑道:“我就是好奇。”
方瑞朗推了推眼镜,端起酒杯和宋毅瞳碰了碰杯,问:“好奇什么?”
宋毅瞳看着方瑞朗,没作答。
方瑞朗的表情温淡,浅浅的笑意里面有些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方瑞朗换了个问题:“你了解米栎吗?”
宋毅瞳轻蹙了蹙眉,喝了一大口酒,有些不悦地说:“方总你到底什么意思?”
不怪宋毅瞳反应激烈,因为刚才的问题确实冒犯了。
宋毅瞳突然想到:方瑞朗也是邢宥的朋友,会不会借着说炒作米栎画作的由头,其实是要帮邢宥当说客?!
如果是那样,他可不答应。
宋毅瞳的身体立即变得紧张起来,方瑞朗拍拍宋毅瞳的肩膀,宋毅瞳下意识抖了抖肩膀。
方瑞朗说:“宋少,你别激动。我无意干涉你的私生活。”
“我是一个商人,在商场上我只有利益,没有立场。”
他强调。
话音落下,宋毅瞳的表情像是缓和下来。
灯光下,宋毅瞳的皮肤很白,喝了点酒,脸上像施了薄薄的脂粉,头发留的是中分的中长发,打着发蜡的额发在包厢的灯光里,泛着湿润的光泽。他下午睡了一觉,出门的时候只吃了两块苏打饼干垫饥,空腹喝烈酒让他有些头晕的感觉。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方瑞朗,想用尽量平和的语调和方瑞朗对话,可话一出口,多少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方总,你说你没有立场,那为什么帮米栎呢?
全上海有这么多青年画家,有些人出身贫寒但技艺高超,有些人有远大的理想,渴望把绘画当做终身事业。那些人,只希望自己的画作被更多人看见,他们辛苦劳作,每天关在画室里创作时间长达十几小时。说是艺术家,其实口袋里掏不出一千块。还有那些北漂和沪漂,误以为在大城市就能有更多的工作机会。在四处碰壁之后,只能委身于艺校教那些连青莲和群青也分不清楚的小屁孩。
那些人,不是更需要帮助吗?为什么是米栎呢?”
方瑞朗没想到宋毅瞳会说这样的话,这些话听上去就像是个文青说的。
方瑞朗不动声色地听完,开玩笑道:“这么说,你觉得米栎的才华不及你口中的那些人?”
“所谓的才华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你难道不清楚?”宋毅瞳立即反问,“是用钱砸出来的名气,还是幸运天使忽然的光临,还是那万中无一的天才?”
宋毅瞳笑了,自问自答道:“不,我们都不是。米栎也不是。就算有天才,大众平庸的欣赏水平也会将其埋没。”
对话的走向变得越来越奇怪,也越来越悲观。
从小养尊处优的宋毅瞳,骨子里是消极的,悲观的。
他很早就看穿了这个世界的本质,觉得一切都没意思。
米栎是他灰暗生活中唯一的亮点。
如果米栎不能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他觉得什么都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也许,在旁人眼里看来,宋毅瞳神经质、偏执、窥探狂,但在宋毅瞳这里,是收集米栎的生活碎片,构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方瑞朗一言不发,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说:“宋少。不如我们合作吧。”
宋毅瞳愣住了。
方瑞朗说:“实话告诉你吧。我当然不是随随便便帮助米栎的。不过理由却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帮米栎不是冲着米栎,是冲着米栎的母亲。”
“雪姨?!”
宋毅瞳更惊讶了。
“我喜欢过她。到现在为止,我对她的感情依然没变。”方瑞朗说。
“可是,你不是?”宋毅瞳想了想才想出这个名字,“你不是娶了孔茜安?”
“孔茜安是我的夫人。”方瑞朗坦诚地反问,“那对我喜欢米雪有妨碍吗?那对于我帮助米栎有妨碍吗?”
宋毅瞳被问住了。
他想到了更卑劣的自己:他不也在每天祈祷米栎和邢宥分手吗?
“假如我把米栎的画仍旧放在你的画廊里出售?假如我把你的画廊变成上海滩知名的艺术沙龙?假如我让一筒画廊成为所有画家都想挤破头合作的平台?你看这个主意怎么样?”
宋毅瞳立即反问:“那我要付出什么?”
“让我入股画廊。”方瑞朗说,“作为交换,我把艺校的部分股权和你互换。也就是说,以后我们是一筒画廊和意儒艺校的合伙人。”
宋毅瞳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损失只有好处。
“艺校我一个人管不过来,我想你能抽空管理,请人也行。”方瑞朗说,“意儒艺校是老爷子创办的,当然不能让它倒了。可是我的兴趣点并不在这里。我一直想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艺术品投资上面。杭州有个逸雅居,以上海的一线地位,绝对可以做出比逸雅居更牛的高端会所。你觉得怎么样?”
方瑞朗说的没错。如果能把沙龙做到逸雅居的级别,那就是客人找画,而不是画找人了。
方瑞朗又说:“你刚才说的,想要帮助有才华的画家,通过这种方式就可以办到。我们可以定期展出新锐画家作品,只要买家的实力足够,他们随意买下的画,就能把画家的身价推高好几倍。”
“贫穷又有才华的人,缺乏的平台和资源。酒香不怕巷子深那一套,在当今社会已经玩不转了。”
方瑞朗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宋毅瞳无法反驳。
这场对话突然就从宋毅瞳占上风切换到方瑞朗占主导。
其实,最让宋毅瞳拒绝不了的是米栎也在艺校教书,她的画室也在艺校。
宋毅瞳突然就有了一个冠冕堂皇能够接近米栎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