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公证办得很顺利,审核材料、签字盖章、纳税缴费,一气呵成。
邢宥从公证人员手中接过房本交给俞鹭,说了句:“恭喜。”
恭喜她成为房主?
呵呵。
她也曾住过那间房子,也在那里留下过许多缠绵回忆。
俞鹭没什么笑意地勾了勾嘴角。
“谢谢。”
大约劳燕分飞就是如此,形同陌路也不过如此。
俞鹭把房本和户口簿努力塞进皮包里,一会儿,她还要找中介去挂牌。
这房子地段不错,入手的时机对,趁着一波趋势飞涨,如果能顺利出手,便是妥妥的三倍利润到手。
俞鹭也曾经是经济系的高材生,外面什么形势她清楚得很,最高点只有一个,就算卖完了再涨也和自己没关系。
她的家在湘西,离了婚她和上海再无瓜葛。
这座城对谁也不会网开一面,尤其是不会说沪语的外乡人,可沪语太难学了,她上了四年大学三年研究生,也只会说两句“侬好”、“再会”。
还是湘西方言好啊,听得就热气腾腾的。
她今天背的包有些小,房本和户口本的边缘硬挺挺卡着拉链扣,俞鹭拉了两下都没拉上,只得把粉饼口红拿出来重新整理。
王棠的名片就这样被扯出来,迅速地掉落到地上,大厅里人声嘈杂,俞鹭浑然未觉,她的注意力一直在包上。
名片平铺在灰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是刺眼的白。
邢宥微弯腰将地上的名片拾起。
正要还给俞鹭,俞鹭慌张地夺过去:“我的。”
他本来就是要给她的,可俞鹭的表情太反常,邢宥目光迅速地扫过去,名片上笔画简单的“王棠”两字一晃而过。
“谢谢!”
背包拉链突然顺畅,俞鹭背上包,高跟鞋踩得着急,几乎是落荒而逃。
邢宥望着俞鹭的背影,他轻叹口气,又低头轻嗤了一声。
他转过身,往办事大厅的另一扇门走去。
到了停车场,邢宥坐上车,发动车子,又想起了那个名字,他念出了声“王棠”。
随后,心中的怒意像是随着发动机的振动,被翻涌出来。
原来,他们还有联系。
邢宥将车子熄了火,抱着胳膊在车上闭眼冥想,静了一会儿,他抓起置物格里的手机,打开天眼查,搜索起了王棠的名字。
片刻后,信息一列列有序地跃入眼帘。
锂电池制造企业?
几乎是出于职业本能,邢宥立即联想到期货品种碳酸锂。
碳酸锂是去年刚上市的新品种,开市价太高,上市后一路下跌,上游厂家要采购碳酸锂,未防碳酸锂突然触底反弹,套期保值应该是做多的。
不过原料成本低了,厂家自然利润丰厚,这个王总看起来应该正是顺风顺水的时候。
想到这里,若说心中没有点意难平是不可能的,他邢宥让俞鹭给耍了,俞鹭装的自己舍不得离婚,其实早就和王棠暗渡陈仓。
那套房子不该给她的,她是婚内出轨者,过错方,邢宥心想。
邢宥深深叹了口气。随后他踩了一下油门,将车子驶离公共事业中心。
秋天太燥,地上掀起滚滚尘土。
风,扬起了画室的窗帘,像张开帆的船桅,米栎走到窗边关小了窗户。
白色纱帘依旧不依不饶地钻隙觅缝,很快就扫了进来,扫开了窗台上一层薄灰。
米栎迎风打了个喷嚏,手中调色盘跌落到地上。
“哎呀。”
掉下去的一刻,中了墨菲定律,据说手上拿着切片面包在涂果酱,掉下去的一瞬总是果酱的那一面倒扣在地上。
地板染上五彩斑斓的色调。
“完了完了。”
米栎手忙脚乱拿了抹布冲去洗手间,方瑞朗正顺着台阶走到两楼,看见米栎捋着袖子冲进画室。
方瑞朗走去米栎画室看个究竟,他明白了,挽起自己的亚麻衬衣袖子,重新走去洗手间打了一桶清水。
“我来吧。”方瑞朗含笑按住抹布。
米栎尴尬,她是不怎么会做家务,但这些事她还是能应付的。
可架不住方瑞朗的坚持。
抹布从米栎指缝间滑到方瑞朗手中,邢宥拜托的事,他总要尽力一点。
“方总。对不起啊。”
“二十年前,我也是画画的。因为没有条件学画,考上美院后,抓住一切勤工俭学的机会。”
方瑞朗在水桶里搅了一下抹布,抬肘推了推顺鼻梁滑下来的眼镜。
“打扫画室对我来说是小意思。米栎,你快去洗洗手,手上颜料久了洗不掉了。”
米栎心里暗骂自己手笨,可眼下也确实没有她能出力的地方,只好傻乎乎站在原地。
愣了片刻,她低头看看五指上的颜色,往屋外走。
“米栎。”方瑞朗又叫住她,“喏,这个拿去,倒手心里搓一搓再洗。”
方瑞朗站起身从置物架上拿起一罐松节油。
颜料要用松节油调,以油溶油的道理,洗去颜料也是一样的。
孔茜安背着挎包一脚踏进艺术中心,前天是三天体验班的结业式,她手里拿着一摞学龄儿童的报名表往楼上去。
本想交给前台的小妹,可又想看看自己的老公在忙什么,如果忙得差不多了,就一起下班。
正经过二楼,看到画室大门洞开,这间画室在上一个租客出国后就空了出来,一直是关着的。
到底是谁在里面?
孔茜安好奇心顿起,放轻了脚步走到画室门口,门里面穿亚麻衬衣蹲在地上擦地的竟是自己的老公?!
“不好意思,借过。”
洗手间的擦手纸用完了,米栎举着半干的手,侧身站到孔茜安的身旁。
孔茜安转头一看,吓了一跳。
实在是太像一位故人……
可突然间,那个名字就像一团糯米年糕糊在了喉咙口。
她叫……
米栎奇怪这个女的怎么堵着门,低头扫见她手中的报名表时,她明白了。
米栎微笑了一下:“女士,你是来报名的吧?给自己报?还是给孩子报?”
孔茜安噎了一下,横眉竖目:“你是谁?!”
“哦,我是新来的画画老师。我教成人班的。”
米栎往牛仔裤后袋上蹭了蹭半干的手。
“我姓米,叫米栎。”米栎爽朗地笑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似一剪秋水。
孔茜安重复了一遍:“米栎?”
一阵电光火石之后,啊!她想起来了,她想起那个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