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宋毅瞳的越野车马不停蹄驶往塞北大漠的时候,邢宥正准备踏上归途。
豆豆背着小小的书包,小小的人儿被邢宥牵着正走向安检通道。
俞鹭忽然出现了人群里,她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远远地叫住了“豆豆”。
俞鹭的声音并不很大,但母子俩似有感应,豆豆竟懵懂地循着声音回过了头。
“豆豆!”俞鹭激动地拨开了人群跑向自己的孩子。
她本不该来的。
前两天,在客栈里,俞鹭和豆豆已经道过别。
那天,邢宥将客栈的各种杂事交代给俞鹭的时候,他在最后说了一句“机场人多,你就别来了,我到了上海会告诉你”。
正当邢宥略一走神的时候,豆豆从邢宥的怀里挣脱出去,朝着妈妈的方向跑去,邢宥看到这一幕。
豆豆跑向俞鹭,俞鹭蹲下来,朝豆豆张开怀抱。
有一瞬间,他的心被记忆中的画面填满。
即使,面前的女人,他已经不爱了,但爱的感觉,始终存在过。
人世间,不是只有爱情,还有……爱。
邢宥走过去,也蹲了下来。
俞鹭的脸涨得通红,她在憋着眼泪。
“豆豆,你要听爸爸的话啊,到了上海,给妈妈打电话。”
俞鹭吸着鼻子依依不舍地抚摸着豆豆的脸颊。
豆豆的软白豆腐似的脸颊在母亲的手指的触动下,像果冻般颤了颤,他肉乎乎的小手笨拙地拨开俞鹭脸上的发丝。
“妈妈……”他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只觉得今天的妈妈,似乎不太一样。
然而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妈妈的表情里,到底是哭泣,亦或者是微笑?
豆豆有些慌张,也有些害怕。
那的确是一个既像哭又像笑的表情,也是一个既像笑又像哭的表情。
手足无措的豆豆只好回头看邢宥,向爸爸求助。
他捏着邢宥的手摇摇晃晃地抬起来:“爸爸……”
当下,邢宥有了片刻的迟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被豆豆捏着缓缓靠近俞鹭的脸颊。
俞鹭的表情动容了,她没有闪躲,眼神温柔又楚楚可怜。
邢宥手一顿,咽了咽嗓子,忽然一把抱起了豆豆,豆豆伏在了邢宥的肩上。
而邢宥像是弥补过失似的伸出左手在俞鹭肩头轻拍了拍。
俞鹭含泪的眼眶刷的一下就决堤了,她低下头哽着嗓子从包里拿出纸巾按住眼眶。
伏在邢宥肩头的豆豆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他垂着小小的脑袋,手里捏着的小飞象的大耳朵也跟着软软地耷拉了下来,代替他做出委屈的表情。
邢宥用嘴型说:“别哭了。”
俞鹭笑着抹了抹眼泪,她终究是克制住了情绪,摸着膝盖站了起来。
同时,就在刚才邢宥的手放在她肩头的那一刻,她知道,他们已经不可能了。
她红肿着眼眶,对邢宥瘪了瘪嘴,委屈得像那一晚,她站在寒风凛冽的街头,望向他。
“照顾好豆豆。我走了。”俞鹭狠心道。
说完,俞鹭落寞地转过身,甚至连她自己也没发觉,她说的是“我走了”,而不是“进去吧”。
……
豆豆第一次坐飞机,邢宥本以为他会兴奋,或者闹腾,但什么也没有。
孩子好像是不懂事的,但又并非全然不懂。
他在睡梦中微微撅起小嘴蹙起了眉,邢宥望着儿子的睡颜,只是在心中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三小时的飞行中,邢宥一刻也没有睡着,脑子在胡思乱想,思绪就如同窗外机翼的一角划破层层叠叠的云层。
不知道,这种情绪,算不算是……近乡情怯?
在复杂的心绪中,邢宥牵着豆豆下了飞机,在转盘旁等行李送达的时候,他得空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先进来的是上海的天气预报。
然后是母亲的消息,然后是苏航的消息,再然后……就没有了。
米栎没有给他回消息。
昨天晚上,他给她发出消息说,会乘坐今天上午的航班回浦东机场,到达的时候大约是下午三点。
可时间过去了一天一夜,直到现在,邢宥依然没有收到米栎的回信。
邢宥苦笑了一下,默默将手机揣回了口袋。
怪他,他叫她不要主动联系,他处理好了湘西的事,便会联系她。
走出机场闸门,豆豆忽然指着前方激动地大叫:“艾莎姐姐。”
邢宥循声看去,心头一颤,刚要喊出“米……”,女孩转过身。
——只是一个背影神似米栎的女生。
邢宥放下高高举起的手臂,心里像是空出了一大块。
……
宋毅瞳载着米栎已经出上海三天了,他们在南京停了一日,又在郑州停了一日,本想再绕道去一下西安,米栎却不愿意了。
她还是那句话,她要尽快回上海,等邢宥回来。
米栎的话,叫宋毅瞳心乱如麻。
这一次,导航站在宋毅瞳这一边,导航带着他们绕了点路。
为什么是国道和省道,而不是直接上高速?
宋毅瞳自己也闹不明白,也许导航出于“最短路线”的考虑。
临近中午的时候,越野车途经一个乡镇。
中午的太阳晒得有些晃眼,两人都感到阵阵疲惫。
宋毅瞳索性驶下国道,将车子驶进了镇上。
镇子很小,主干道一旁是沿街的集市,另一边挨着居民区。
保险起见,宋毅瞳找到一处偏僻巷子把车停好,对米栎说:“米栎,车上水喝完了,我下去买一些水和补给。”
米栎不想一个人留在车上,她剥了颗薄荷糖放进嘴里,也跟着下了车。
米栎利索地甩上了车门,蹲下系上鞋带。
“我跟你一起吧。”
一下车,火辣辣的太阳就晃了她一脸。
她掏出墨镜戴上,口中的薄荷糖凉意顿失,变得有些烫嘴。
“我们顺便把中午饭给解决了吧。”米栎三两下把糖果嚼完了。
“在这里?”宋毅瞳反问。
这里大约只有苍蝇馆子,宋毅瞳心想。
两人先买了水送到了车上,便开始寻觅解决午餐的地方。
“就这家吧,别找了。”
米栎拉着宋毅瞳,宋毅瞳伸长脖子看着里面埋头吸面的西北汉子。
一个汉子站起来,露出桌上油得起腻子的木桌椅,宋毅瞳放回脖子,对米栎说:“还是算了吧。”
正在这时,玻璃门从里面被推开,一伙人从里面呼啦一阵鱼贯而出,两人猝不及防被门撞得后退一步。
身后的拉货的三轮车夫摇响一阵清脆的铃铛,伴随着大声吆喝:
“看着点勒!”
宋毅瞳将米栎拽了一把,护在了自己身后。
人潮过去后,宋毅瞳揽着米栎说:“走,回车上吃干粮吧。晚上到兰州市里吃顿西北烧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