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碧芜也看向她,但视线却没有焦点,只虚虚定在一处,似在回忆什么。“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
“自做下那件事后,奴婢心里又担惊受怕又愧疚不安......就在这样折磨的心绪下奴婢过了一天又一天......”
“后来奴婢发现您似乎有了些变化......您以前最看重红缨,她嘴巴灵巧,能说会道,时不时能哄您开心。而且您若遇到什么难题,也会下意识找红缨......”
“可如今奴婢感觉您对红缨的态度变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纵容......奴婢感觉您似乎不再信任她了......连红缨都如此,奴婢觉得自己或许更躲不过......”
在说这些话的过程中,碧芜往常总是往下垂的眼皮渐渐上扬,露出了又黑又大的眼珠。
夏亦姝这时才发现碧芜的眼睛原来也很大很有神,只是平常她惯于低着头,眼也往下垂,故而不易注意到这一点。
虽她的语气低沉,但她的眼睛却闪着光泽。
她似乎在高兴。
夏亦姝想道。
“所以碧芜......你是在嫉妒?”夏亦姝凝眸看着她,红唇悠悠吐出这句问话。
碧芜眼睫一颤,明亮有神的眼睛复又变得黯淡。
过了不知许久,她才迟疑开口,
“主子您说得对......奴婢可能确实在嫉妒,我嫉妒明明我们一同服侍主子,可您眼中只看得到红缨,而我尽职尽责,有时候却比不过红缨的一句好话,连其他人都更喜欢她......”
“我意图像红缨那样讨好主子,却始终笨口拙舌,反而还落不着好......有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可事实就是如此......”
这或许是碧芜心底最深的一些话。
夏亦姝不由想起原主记忆中的碧芜。
她是个很安静的人,有时安静得有些木讷
在原主最艰难的那个时候,她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安静本分地做着自己的事。
原主内心的担忧和痛苦,她一无所知,所以后来,她的形象便在原主心底淡去,只有一片模糊的阴影。
“所以你当初决定泄露我装病的消息给赵玉意,其实也有报复红缨,让我因此厌恶她的念头在里面,是吗?”
夏亦姝问着她,同时细白的指尖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这声音却如夺命的飞刀,死死扼住了碧芜的喉咙。
心中长久以来的隐秘被人硬生生扒开,碧芜只觉全身被扒了个一干二净,什么小心思,不见光的东西都呼啦啦袒露在夏亦姝眼前。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夏亦姝的眼睛,怕在里头看见厌鄙的情绪。
见碧芜头往下垂,脸快缩进衣领里去的模样,夏亦姝便知道自己说中了她的心思。
她之前为了解情况,曾派雀儿查了下碧芜家里的情况。
碧芜和红缨都是从外面买来的丫鬟,但与红缨不同,碧芜是被自己的父兄卖给贺府的。
她母亲早亡,父亲重男轻女,没个正经的活计,哥哥则是个地痞流氓,天天在赌场里混着,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
光听到这些就可以知道碧芜日子有多水深火热。
可笑的是,身为良民时,她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被卖身为奴后,反而能活成个人样了。
进府后,她的伙食好上很多,人也圆润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面黄肌瘦。
现在每日不仅有免费的衣食可享,而且她每月还有月钱可拿,所以若单单只是自己过活,她现在已是绰绰有余。
但就像每个人生命中都有一个克星似的,碧芜的克星便是她的父兄。
眼见碧芜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她父兄便不乐意了。
所以这两人便时不时来贺府找碧芜,向她哭穷,打算以孝道来捆绑她。
碧芜本不是强势的人,被父兄闹了几次,便依言将每月月钱寄了一半回去。
后来她兄长沉迷赌博,不仅将碧芜寄回家里的钱都输光了,还欠下一百两的债款。
于是她父兄便以孝道逼碧芜帮兄长还钱,那段时间碧芜苦不堪言。
正在这情况危急之际,赵玉意伸出了橄榄枝......
虽不知道赵玉意是如何拿出一百两填了碧芜兄长欠的大窟窿,但这桩事终究是这么解决了。
所以这样看来,尽管碧芜身体已脱离她父兄的掌控,但她的心还困在那个肮脏阴暗的家中。
......
“这之后赵玉意还曾联系过你吗?”夏亦姝再度开口,声音仍很平静。
听此,碧芜骤然抬眸,下意识回道,
“主子,意娘子虽找过我几次,但......我只透露了些细皮小事给她,其他重要的事情我都没有告诉她......”
说完她便小心翼翼地看着夏亦姝。
夏亦姝沉吟片刻后接着道,
“碧芜,既然你决定将这些事告诉我,说明你的心还向着我,那么过往种种我也不再追究......但,我只有一条需要你谨记,那就是若你想离开,可随时与我说,但绝不能欺骗背叛我——!”
说到最后几个字,夏亦姝的视线陡然变得锋利,同时眼淬寒光,紧紧盯着碧芜,令她一时噤若寒蝉,神情懦懦。
见碧芜被自己吓得呆在原地,夏亦姝于是敛起眼中的锐利,眼神也变得温和。
“当然,若你一心向着我,这些都不用担心......”
“之后赵玉意若再找你,你仍像以前那般应付她就行,再者她若还逼迫你做什么事,你需先来告诉我!”
碧芜依言缓缓点了点头,但面上还带着怯怯之色,显然方才被夏亦姝吓得还未缓过神。
见此,夏亦姝无声叹了口气,随后看了眼桌上已凉了半截的饭菜,便摆了摆手打算让她退下。
不想碧芜却好似没看到似的,她仍站在原地,细眉微拧,眼神游移不定,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碧芜,为何还站在这,莫非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见她如此,夏亦姝刚拿起的筷子不由又放下。
碧芜听了,嘴唇蠕动几下,最终还是开口道。
“主子,我......还有一件事得告诉您......”
夏亦姝眼神带着疑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碧芜见此咽了咽口水,随即说道,
“我如今还欠着赵玉意八十两银子,当初她虽帮我还了兄长欠的债务,但那一百两只是她借给我的,还说若今后我帮她盯着主子,那便只用还八十两......当时兄长之事迫在眉睫,我迫不得已答应了她,所以如今我每月需将月钱的一半用来还债......”
“当然说这些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些事不能瞒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