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信号
丑时,吴府书房中。
吴象铉身着一袭黑袍坐在椅子上,目光如炬地盯着身前的吴三。
";就只说了这么点儿?"; 吴象铉眉头微皱,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满与疑惑。
吴三微微躬身,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回老爷,确实如此。自那姜之升的回来之后,小的一直守在门外。";
听闻此言,吴象铉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喃喃自语道:";等人出手……哪有这般被动行事的道理!岂不是坐以待毙吗?蒋勇那边又是如何说法?";
吴三赶忙再次拱手行礼,回应道:";蒋队长今夜尚未归来。";
";哦?"; 吴象铉挑了挑眉,追问道,";他人现在何处?";
吴三犹豫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蒋队长如今仍在兵部衙门附近,据下面人所说,正派人暗中盯梢……";
";什么?"; 吴象铉不禁提高了音量,面露惊愕之色,";不是叫他看着人,还有二爷竟已同意调人过去了?";
“是.......”
“婢娘养的........”
吴象铉骂了一声,道:“乱搞一通,胡作非为,还敢扯到侯爷身上来。”
“老爷...如今这边........”
“这事恐怕成不了。”吴象铉道:“你明早找个由头将他们请出去,我们自做准备。”
“可,他受侯爷的调命........”
“谁他娘不是受侯爷调命?”吴象铉不耐烦道:“一大摊子烂事,这个连着那个,他若有能力,昨日就该快刀斩乱麻去见蒙正发!再等到朝会扯出来,都成串了!”
吴三应下,又问道:“老爷是肯定蒙正发就是........”
“没人在乎他是不是!而是只有他才是最好的人选!”
“大家都只想推人出面扛下来,不是借势狐假虎威,乱去威胁人,懂吗?懂吗?!”
吴象铉脸色已变得极差,连骂了两声,负手走出书房前又骂了第三声。
“别等明日了,现在就去把人给我赶走,害人精!”
吴三连忙应下,快步出了书房,往那间小院走去。
于他而言,他反正看不懂祁京与老爷是在作何打算,他脑中只想的是现在大半夜的,要找什么理由将人赶出去?
他想了许久,直至再次走到小院门前时,已是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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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一刻,祁京与姜之升已从城内的星湖牌坊走了出来。
路上不时有巡检吏想上前搜查。
“搜你娘!”蒋勇拿出祁京给的那块令牌往前一摆,喝道:“哪家的猪狗!没见到勇卫营办事?滚开!”
那几个巡丁看都没敢看那令牌,也就滚开。
而蒋勇却是收了怒气,转而摆出一副微笑回头道:“这巡检司的鸟厮真是嚣张惯了,也没个眼力见,见吾等几个精锐甲士护着小郎君也敢来查.......”
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祁京与姜之升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子。
他一开始见到这女子时也是一愣,心说这大半夜的叫自己大张旗鼓的过来,封锁这条街,又按下那条街的,就是因为这个?
娘的,要找相好的不会自己去,尽会差遣人........
而姜卿却没看他,只在一旁与姜之升对视了一眼,目光仍有些欣喜。
她这几日一直待在星湖牌坊里的客栈中,等着祁京的消息,因他说过,只要来接她,就代表已经安全了。
但见面时,祁京却没太说话,一直在听那个队长的汇报,只有姜之升一路絮絮叨叨,嘘寒问暖的,让她觉得有些烦........
此时走在大街上,祁京看着渐亮的天色,回头向着两人道:“吴府不能回去了,找个地方歇两日。”
“去哪?”
祁京摇摇头,道:“吴象铉派人来听墙根,是有不信任的意思,他不会任我们等下去.......”
话才说到一半,祁京忽然将目光看向那边街头的一角,目泛思量。
只见几个巡检司的差役还站在那边,不时探出头来。
蒋勇也很快注意到了那些人,怒道:“这些鸟厮,还真........”
正待上前呵斥间,祁京却已按下了他的肩膀,道:“别动,让他们看着。”
“可........”
祁京摇头道:“往前走,把人手收拢,剩下的火把都点起来。”
蒋勇不解道:“小郎君这是要做什么?”
“信号。”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
“哦。”
眼见蒋勇走开,姜之升也反应过来,上前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祁京目光一转,看向了天上渐亮的曙光,眯起了眼。
“去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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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们是跟着人一路去了侯府?”
卯时,天光大亮后,王登阁向张光问道:“他们又去星湖牌坊做什么?”
“下官不知,只是下面巡夜来报说在哪见到了勇卫营,因此.........”
王登阁挥手打断道:“不必与我说缘由,说细节。”
“是,他们火把照的很亮........”
直至听完这些,王登阁目泛思量,沉吟许久。
“主事这是........”
王登阁摇头,吩咐道:“召集人手,再把昨夜盯梢的几个巡夜都叫起来,随我出去。”
张光不解道:“主事这是要做什么?”
“人家已让我们去见他了,说明有的谈。”
“这...什么时候?”
“他们去侯府时,绕了户部衙门一圈。”王登阁淡淡道:“早知你们是受了谁人的差使,没动而已。”
“可巡检司查夜是惯例........”
“他不是按惯例行事的人。”王登阁道:“细细说来,你们也只是看了几眼而已,但祁京该是很相信自己的判断...而观他在兵部衙门前说的那番话,他在此事中唯一下的判断是,谁盯着他,谁就是要对付的人。”
“这小猢狲,不是也太张狂了?”张光恨恨道:“真以为背靠马奸就可对付所有人了?等袁公等扳倒马奸,看他还猖狂什么.........”
“不,如今事态已到了很微妙的地步,不可一言蔽之...明面上的,暗地里的,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王登阁感慨道:“袁公未必真想要张侍郎手上的把柄,是有可能要借此对付张侍郎;李都督也未必是要坐山观虎,还有可能是要先参与扳倒吴党;而吴党手里捏着中枢内阁,也未必会束手待毙;再看最后的马戎政,这般时节竟还能不慌不忙的把侯府牌匾换了,依照宫里的关系,不可小觑。”
“主事是说,如今摆在明面上的都是...障眼法?”张光问道:“可这又关我们与祁京何事?”
“我们与他亦是被上面摆出来的障眼法,就如浮在水上的两艘船,看似很重,其实不重.......”
说到这,王登阁目光看向案上那份被抄录好的情报,停顿许久后又感概了一句。
“可水能载舟是常理,原本仅需轻轻一划就过去了........他如此行事,该是已当真了。”
张光已是被绕的云里雾里,但见王登阁一副忧虑的神色,还是出声问道:“可要再去查查他?”
“不必。”王登阁理了理袖子,从案上拿过乌纱帽带上,道:“他选择离吴象铉而去侯府,就是有不留后路的意思,再晚去,他必借马吉翔的攻势过来。”
“主事何必怕那奸佞?”张光傲然道:“我们亦有袁公与左都督站台。”
王登阁郁结一笑,拂袖出了门,只最后问了他一句。
“诸公权斗,似如四海翻腾,一叶扁舟焉能幸免?”
张光一愣,正想跟出去时,却见主事并未拿过案上的情报。
他只此立在堂中许久,像是有些明白了王登阁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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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马启明从侯府堂上走了出来,打了个呵欠。
迷糊行走间,他摇了摇头,低声自语道:“没出息的东西,还被赶回来了,真窝囊。”
行至前院,正见那边的蒋勇在与万思远说话,忍不住又凑过去问道:“不是,吴御史把你也赶出来,是不给侯爷面子了?”
蒋勇一愣,连忙道:“不是,他都没让小人进过吴府,小人这段时日可都是听他的意思做,他这也太........”
“太靠不住了。”万思远亦是摇头道:“给了权,也给了人,如此东来西去,把张同敞,李元胤,朱斗垣都得罪了个遍,最后还要去查楚党内奸,亦是在开罪楚党,也怪不得吴御史要把人甩出来。”
“是啊,小人给他借千里眼时还得罪了西城的把总,为难死小人了。”
蒋勇这个队长本攀不上这两个郎中员外郎,但今日三人同议起了祁京,反倒话头不少,苦水繁多。
“小人这心里可是万般心酸呐,他倒是一回来就享了清福,和着那小娘们睡到现在都没醒,他怎地睡的着的?”
马启明抬头看了一眼前方院堂上站着的定勇营军士,道:“侯爷都吩咐过了,一进来就重兵把守的,谁敢动他?”
“不是...他难不成真是侯爷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我怎知道?侯爷老婆这么多。”
马启明不悦道:“走了又回来,只带回一个小娘们,这不是寻花问柳去了?贼厮的浪荡子........”
万思远又叹道:“适才吴御史差人来说过了,剩下的人已被他当作暗线派出去,但却是用的锦衣卫,李元胤的人,这事不是在我们眼中洒钉子?简直荒唐至极.........”
“唉,但就是这般侯爷还听他的,稀奇死了,气死我了。”
“娘的,他还在睡,小人与两位大人都还没歇息呢。”
“他奸诈无耻.......”
马启明说到这已是觉得颇为心塞,眼中阴晴不定道:“要不,给他使个绊子?”
此时,他见两人都没说话,一脸凝重样,不由又说了起来。
“本官不是违抗侯爷的命令,再者侯爷也没让本官听他的,你们看这事,他就是拿了鸡毛当令箭,只要........”
“只要什么?”身后忽然有人出声道。
马启明连忙回头看去,只见祁京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身后。
再瞥眼望去,马雄飞正站在祁京身侧,此般站位,在三人练的炉火纯青的眼力下,只代表了一个意思...如今,连二爷都要听这个狗猢狲的了。
“下官先告辞了,吴御史差人来请,说是有要事相商。”万思远率先拱手道:“劳烦二爷回禀侯爷。”
见马雄飞点点头,万思远随即快步而去。
“小郎君不是吩咐小人盯梢兵部衙门吗?”蒋勇讪笑着点头哈腰道:“适才已有人来报,小人这就去把人带过来?”
见祁京点点头,蒋勇遂大步离开。
唯有马启明站在原地愣了许久。
这一刻的时间他已不知暗骂了多少遍两个没义气的东西,但等他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已凝固在了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只要...只要没人敢跟侯爷作对,这天下不就太平了吗?哈,二爷与祁小郎君认为在下所说的对否?”
祁京一笑,却也觉得这人不变通,连个理由都编不出来,凡事都要往马吉翔身上扯,还好当初没信他。
马雄飞却将思绪停留在了那句“侯爷的亲儿子”上,适才被叫到书房,大哥让他全力配合祁京行事的,他也有些弄不明白到底是不是了........
两人一路走到前堂正对的门房处,只见此处三进制的大院的玄关前已聚集了不少人。
祁京走到他们面前,抬手一指,道:“你,你,你们几个守在侧门,那边一什守在街道盯梢,最后剩下的人,随我到正门等着。”
见此,马雄飞微微蹙眉,道:“你...为什么笃定会来?且来的一定是........”
最后的三字他没有说出来,因他没想过对方会出这种招数,而祁京这边竟是要选择一口吞下去........
闻言,祁京却只淡淡应了一声。
“嗯,因为我发现南边的人做事都很喜欢...藏着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