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上新生一轮旭日,一切都要尘埃落定。
这场持续了将近十年的两党权争终于落下帷幕,随着秦家兄弟的先后死去整个相党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这一日,有年轻俊美公子自内阁推门而出,缓缓合上阁门。
阁楼之外有皇室御辇六人抬轿等候多时,年轻公子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那座金碧辉煌的朝廷中枢,心情复杂。
阁内再无彻夜的灯火通明,再无黑衣老人坐镇朝野统率六部,执笔披红处理朝政而废寝忘食的身影,半月前宰相秦清泉事败之后自尽悬梁,十年谋划,一朝成空。
一旬前,朝廷发布罪已诏,公布秦清泉所犯罪行:
包含,搜刮民脂民膏,用以贿赂官吏。
私自贩卖人口,逼迫良家女子为娼。
私自建造水师,企图谋逆反叛。
结党营私,垄断官场吏治。
在边关传播病毒,进行人体实验。
秦家秦御池家教不严,以摄武营扰乱江湖,致使武林血雨腥风。
大逆不道,目无君上,在昭天大典上指使手下弑杀君主,
内廷混乱,宫闱动荡,宦官干预朝政,多次刺杀朝廷命官。
胆大妄为,谋逆造反,罪恶累累,擢发难数……
所犯人员一律判处斩立决,同时抄没家产,诛尽九族!
同时,大权重掌的当今天子在新朝朝会降下恩旨,嘉奖所有为打倒相党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功臣们。
只是对于刘子明的赏赐,皇帝陛下故意按下不表,引发了朝野上下的争议,朝臣各执一词,作为扳倒秦清泉的最大的功臣,也是内阁硕果仅存的大学士,有人说只有将文官最高荣誉的大柱国之位赏赐给刘大人才能安抚臣心,也有人说他刘子明的功绩足以异姓封王。
皇帝陛下对此不置可否,态度不冷不热,今日在御书房召见他刘子明,之后应该对此事会有个定论。
正是南朝唯一大学士的刘子明一改往日嬉笑,转身对着那座内阁鞠了一躬,缓缓转身上了马车御辇。
一路上,刘子明看着皇宫的秀丽景色,陷入了沉思,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这所谓的一将功成,他身边的人很多人都不在了。
风吹过的时候思念最浓,他有点想那个跟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的小书童了。
可能是有些累了,他好像被风霜迷了眼。
可如今是盛夏呀。
----
御书房外,那棵龙爪树枝芽格外嫩绿,经历风雨之后,已经逐渐茁壮。
御辇落下,年轻太监替年轻权贵拉开帘子,映入刘子明眼帘的是,那一袭身穿九龙金袍的皇帝陛下亲自在御书房门口迎接。
天子迎臣子,闻所未闻。
这次他见君不跪,拱手朗声道:“臣刘子明,见过陛下。”
“免礼。”当今天子并无在意,扶起他的手,二人快步跨过门槛,一君一臣走入御书房。
皇帝龙颜大悦,“子明啊,国朝初定,百废待兴,朕并非刻意把你冷落了,而是有更重要的事要交于你。”
刘子明笑着摇头道:“我是臣,陛下是君,赏赐一事全凭陛下圣裁,微臣没有异议。”
皇帝陛下拍了拍刘子明的肩膀,微笑道:“嗯,是比以前要稳重些了,要是换成了十年前的你,还不撒泼打滚闹着要朕给你换个大官当当。”
刘子明微微低头,默不作声。
皇帝陛下清了清嗓音,朗声道:“刘子明听旨,朕封你为上柱国兼任顾命大臣,封太师之位兼领内阁,特赐赐丹青铁卷免死金牌,再赐亢龙锏打龙鞭,上惩昏君下打奸臣,可先斩后奏,持鞭如朕亲临,见物如见君!”
刘子明沉默片刻后,竟然胆大包天地拒绝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恩荣,跪下后抱拳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陛下面容一惊,皱眉道:“子明莫不是嫌这还不够,非要做那不可为朕肱骨的异姓王侯?”
刘子明摇了摇头,声音清朗道:“臣只有一个愿望,万望陛下答应。”
皇帝沉声道:“别说一个,千个万个也无有不允!”
“请陛下准臣告老还乡,致仕归隐!”此语犹如惊雷,响彻了空旷的御书房。
皇帝脸色蓦然变得十分难看,颤声道:“子明啊,朝廷需要你刘子明,朕也需要你……”
刘子明直接打断了皇帝的话,“我意已决,请陛下成全!”
皇帝脸色苍白,“子明,不,先生,你若留下,我愿尊先生为帝师。”
要知道历朝历代能成为帝师者,非三代公卿不可为,非开国之功不可得。
年芳二八,亘古未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哪想刘子明还是摇头,油盐不进,大逆不道。
“我想活的轻松一点。”只听见他淡淡的说道。
皇帝龙颜之上隐约有了怒意,“你要抗旨!?”
这位万岁爷几乎是怒吼道:“那朕怎么办?朝廷怎么办?”
刘子明微笑道:“陛下,是难得的圣君,只要您体恤民生,不轻易妄起兵戈,可保江山永固,百姓安居乐业。”
皇帝陛下蓦然脸色阴沉道:“刘子明,你可想清楚了!”
刘子明平静道:“我从未这么清醒过,朝廷不需要我刘子明,没有刘子明,也会有其他人。”
“只是南陵朝经不起再出现一个秦清泉了。”刘子明幽幽的说道。
皇帝陛下猛然挥袖打碎了案板上的瓷杯,怒吼道:“滚!”
“草民告退!”刘子明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缓缓转身,大踏步走去。
这一日,他放下权利,敢笑君王,庙堂之高传来一阵爽朗的笑意。
有她在山野之家等他回家,庙堂荣华留不住他。
----
望着年轻臣子远去的背影,皇帝陛下双眼通红,嘴唇发抖。
云淡风轻,刘子明站在十三曲红廊的阶梯上,伸了个懒腰,无事一身轻。
四周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约有五百名刀斧手从御书房偏殿袭来。
刘子明笑意恬淡,回头望了眼御书房,叹了口气。
一名身穿紫冠华服的老熟人缓缓从刀斧手中走出,正是皇帝的心腹周司丞。
“留下吧,刘子明,别让我为难。”周司丞面色凝重,缓缓说道:“不然我恐怕不会顾及我们之间的情面了。”
刘子明拢起袖袍,嘴角翘起,“老周啊,真挺好的,当初陛下召我进宫是你送我来的,今日就由你送我走吧。”
周司丞死死握紧拳头,“宁死也不想留下吗?你可知道,你不要的,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
刘子明咦了一声,“那个,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我说让你送我走,可不是送我死啊。”
周司丞冷哼道:“你走不了的,除了我这五百人,陛下已经令两万名禁军包围了皇宫。”
刘子明眉梢微挑,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云端,淡然笑道:“喏,试试看咯。”
周司丞猛然转身抬头,天空密密麻麻的飞剑掠过天际,一名白衣白发的年轻人脚踩仙剑,腰悬双刀,衣诀猎猎,御剑而来。
南宫少卿纵身跃下,来到刘子明身边,双手负后。
刘子明撇了撇嘴,恢复了那个玩世不恭的模样,打趣道:“好歹是天下第一人,怎么来得这么慢?”
白衣公子淡淡说道:“与柳千秋打了一架,耽误了点时间。”
刘子明笑了笑,明知故问道:“赢了输了?”
南宫少卿没有回答,只是丹凤眸子瞳孔一瞪,所有刀斧手的兵刃瞬间崩断,断作废铁。
只听见白衣抓起刘子明的胳膊,御剑飞行,留下一句:“南宫奉劝陛下,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
随着飞剑乘风划过天际,庙堂之上从此再无二人的消息。
周司丞咽了咽口水。
手下刀斧手低声问道:“大人,两万禁军那边?”
周司丞额头溢出汗珠,缓缓说道:“撤了吧,南宫白衣……如今无愧是天下第一,剑道刀道双顶点的武道大宗师。”
----
浓浓的夜色中,山脚的灯火朦胧,身穿绿衫的童姑娘摸了摸隆起的肚子,满脸娇羞与温柔。
多年以后,山村之中有一个老年人抱着自己的孙子,说起这一段往事,说如何智斗贪官,说如何勇斗奸邪。
孩子不信,全当那个在山村私塾里做教书先生的父亲是在吹牛。
老人会心一笑,没有多作解释,靠在那张摇椅上缓缓睡着了。
此时,屋内正传来米粥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