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称“西门战狼”的外皇城西门城防军被如同潮水一般的山贼大军一冲即散,很快整个阵型就溃不成军,丝毫没有抵抗之力,反倒是从来都是一盘散沙的绿林好汉们越战越勇,很快就控制住了城门。
肖镇国倒吸一口凉气,眼下的局面要是真让这个姓刘的逃走了,别说他想跻身兵部,就是手中这个京城守备统领一职也算是做到头了,搞不好还要被军法处置抄家灭族什么的,他实在是不敢再深想了。
肖镇国试图让自己保持镇定去分析战局,眼下最大的麻烦,就是这群不知道打哪来的山贼大军,他眼眸眯成一条细缝,不,绝不是山贼,山贼根本做不到如此进攻齐整,训练有素,可这些草莽家伙身上的悍匪气质又说明了他们确实刀客舔血的亡命之徒,难道……
肖镇国眼神微凛,拎起一个山贼狠狠一刀捅进他的腹部,扒开他的粗布衣衫一看,黝黑的肌肤上刻着一个古怪的图案,上面似乎画着的是一只海蛇。
不好!是海盗。
他猛然抬头,发现西城门城头已经被彻底拿下。
城头之上,一个长相凶恶阴邪的披裘男子正冲着他微笑,风吹乱那人一头如野草般肆意生长的褐色长发 ,几缕发丝粘在他那饱经沧桑的黝黑面庞上。
身边还跟着一名中年武将对其言听计从,满脸褶皱,一身兽皮缝制铠甲,手按腰间那把朴拙的长剑,戾气极重。
披裘男子将手搭在城墙上轻轻摩挲,闭上眼睛沉醉而且贪婪地呼吸了一口天下首善之地的空气,笑道:“兴广,这就是京歌城的空气吗?真是鲜甜啊!”
本名吴兴广的海盗将领视线投向下方如火如荼的战场,哈哈笑道:“多亏了这个刘子明,咱们这些偏安一隅的海盗才有机会打进来,也算是了了末将一个心愿,真他娘长脸啊。”
披裘男子叹了口气,轻声笑道:“就是这个理由啊让本王觉得太丢人了点,我堂堂陈大王竟然是为了救人才攻的城,不过……也算是还那童姑娘一个恩情吧。”
吴兴广抱拳生硬道:“那个……怎么说来着,哦,大王有情有义,叫人佩服。”
陈大王翻了个白眼,无奈道:“拍马屁都拍在马蹄上,兴广啊,你还真是个人才。”
吴兴广的粗犷的脸色一囧,再次抱拳跪下道:“谢大王夸奖。”
陈大王挥了挥手,“行啦,你啊,去添把火,人救到了,我们也该走了。”
“领命。”吴兴广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说道:“大王就这么走啦?都进城了,不抢点漂亮姑娘回寨子吗?”
陈大王嘴角泛起讥诮,“行啊吴大将军,你这么厉害,等另外三门的城防大军赶到,咱让人包了饺子,你一个打一千个怎么样?”
吴兴广没听懂大王话中有话,拍拍胸膛兴奋道:“没问题,到时候就看属下大展身手吧!”
陈大王狠狠揉了揉脸颊,眼神相当郁闷。
有点想一脚踹死他。
陈大王有些抓狂,苍天不公啊,我陈胜堂堂南阳山之主,十寨海盗大统领,统领几十万水师,又是天宝开元无敌神威大帝转世,天下第一剑仙凌若寒不知情的嫡传弟子……
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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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姑娘背着刘子明一口气冲出城门,刘子明艰难地回看了身后战火连天的城关一眼,嗓音沙哑道:“小芷,李炎兵的援军是我早就做好的后手,这些海盗是你请来的吗?”
童姑娘侧目低声道:“他们说要还我恩情,愿意出一臂之力。”
“这些海盗向来桀骜不驯,无法无天,我担心……”
童姑娘蹙眉道:“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的气息越来越弱了。”
刘子明咳嗽起来,眼皮越来越沉,声音越来越虚弱,“有你在,我怎么会……有事呢?”
“刘子明!”童姑娘紧张大喊道:“姓刘的,不能睡。”
身后已经没有了回音。
童姑娘急忙停下脚步,将他扶到一棵大树下,伸手抓起他的胳膊一探,脸色有点发白。
“坚持住。”她咬紧嘴唇,从腰间取来一个针袋,取出银针刺入刘子明的穴道,手法极其娴熟精准。
刘子明忽然大叫一声,好似从梦中惊醒一般,满天汗珠不断沿着鬓发缓缓滴落。
童姑娘取出银针,那银针瞬间发黑,再过一息整根银针忽然随风而散了。
“好厉害的毒。”童姑娘脸色十分难看,再看向重新昏迷过去的刘子明,眼神坚毅道:“不过这也难不倒我”
童姑娘重新背上刘子明,淡雅眼眸眨了眨,眼前一辆马车正朝二人飞驰而来。
来者是敌是友,尚不明朗。
童姑娘默默从腰间取出一包精心调配的毒粉,她既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医者,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用毒方面的专家。
童姑娘扯着嗓音喊道:“马车上的,亮明身份,别再靠近了,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那马车车夫听见后好像置若罔闻一般,依旧疾驰而来。
当离靠近二人五十步时,那个车夫笑意浑厚,终于开口:“小丫头,你要对贫道如何不客气啊?”
童姑娘打量了那个黄袍道人一眼,心中稍定,“你是陪子明到过南诏的那个老道士?”
黄袍道人点头道:“贫道,龙虎钟无量,也是承天司的供奉。”
“上车吧,周司丞派我来接应你们。”老道人缓缓道。
童姑娘犹豫了一下,并未挪动步子。
黄袍道人眼角低垂,皱眉道:“你不信贫道?可你们别无选择了。”
身后的冲杀声越来越近了,应该是追兵赶来了。
童姑娘缓缓走向马车,在正要踏上马车之时,一声洪亮的嗓音响起,“不要信他,他是叛徒!”
童姑娘急忙退后几步。
“这可由不得你们了。”黄袍道人眼神阴婺,手中拂尘一卷,强大的吸力就将二人吸向马车。
须臾,两道黑色闪电破空袭至,道人手中拂尘应声而飞。与此同时,两人身形魁梧,健硕如牛,如疾风般掠向马车。
“陇右承天使,陶武昌在此!”一人手持双锤,声如洪钟,舞锤如旋风般砸向老道人。
另一人则滑步后退,一杆狼牙竹竿弯成惊人弧度,如鞭笞般抽打在黄袍老道的身后,“岭南,褚冲庙在此!”
黄袍道人钟无量浑身金光闪烁,腰间黄花剑出鞘,刹那间,剑气如虹,两人同时被击退。
马车瞬间分崩离析,马儿亦当场炸裂,血雨漫天。
陶武昌双锤在地上溅起两列耀眼火花,褚冲庙的狼牙竹竿则被剑气斩断,断成两截。
钟无量握剑劈向二人,两根黑箭自他眼中骤然射出,将其逼退。
黄袍道人翻身而上,脚踩树梢,居高临下冷笑道:“褚冲庙,陶武昌,图青越,江锦东……怎么?承天司所有大人物都到了。”
在远处的图青越和江锦东这对箭手师徒也持弓现身,与褚冲庙,陶武昌并肩而立。
钟无量拇指按住黄花剑,瞪目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都是难得的人才,何必为这刘子明白白送命呢?沧州使肖禁的下场你们也知道。”
“亏你还是司中老人。”褚冲庙丢开两截断竿,嗤笑道:“老肖已经为大人战死,这份豪气才是承天司之人应有的气概。”
图青越独眼泛起寒光,上前一步沉声道:“不错,承天司监管天下整顿吏治,杀贪官污吏,平百姓不平,身先士卒从不惧牺牲,人人怕我们,不是因为我们手段狠辣,而是因为我们向来是一群认死理又偏偏不怕死的人。”
“我们不怕死,只要死的值得。”陶武昌抬起双锤指着黄袍道人的鼻子,“你这种为钱财和利益驱使的混蛋怎么会明白?”
黄袍道人缓缓拔剑,“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寻死,就成全你们。”
陶褚二人疾驰向前,径直冲向老道人。
图青越稳稳地拉起大弓,犹如满月,压低声音,侧身对那位年轻的徒弟说道:“锦东,你护送大人离去。”
“不,师父,我要与你一同作战。”江锦东双眼泛红。
图青越手指一松,射出两道雷火,沉声道:“快走,若不走,便休再称我为师父。”
江锦东狠狠咬了咬牙,拉起一旁的童姑娘和刘子明,朝着西边急速撤退,城墙被撞出一个缺口,白色大猫纵身一跃,将三人甩到背上,向着远方狂奔而去。
“好徒儿。”图青越嘴角微扬,收回目光,全然不顾手臂肌肉的重负,将三根粗壮如枪的黑铁箭矢拉弓射出。
黄袍道人咬破指尖,掐诀画符,一道丹书飞出,一个昆仑巨奴应声而起,两拳狠狠地砸向褚冲庙与陶武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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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九年冬,承天司四使除江锦东一人之外,全体战死。
想给刘子明当一辈子护院的岭南褚冲庙,醉心于沙场扬名的陇右陶武昌皆死无全尸。
天下第一神箭手,图青越力竭而亡。
死前持弓,双膝跪地,用几乎要被风淹没的沙哑嗓音缓缓道:“属下图青越,愿为大人……战死。”
魁梧箭手死后身形不倒,手中那把牛角灰色大弓染满鲜血。
他的头轻轻仰着不曾低下,模糊不清的血污脸庞好似在审视着那个身中数箭的天师府黄袍大宗师。
嘴角挂有一丝不屑的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