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月在空，凉风习习。
京都外城外这方天地之间，自成一画风景。
画面显得有些诙谐。
有白毛大猫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有高明箭手百里摘人头，箭矢至而人命亡，有人句句高喊复仇口号却轻而易举地付出生命倒在血泊中。
这里面被蛊惑的七族族人有多少已不可查，只是一具具年轻的生命死在这场唐门酝酿阴谋里。
先开始到结束，他们都不知道其由，他们只是唐焰阴谋里一把把砍向仇人的刀，一个一个身不由己的提线木偶与一枚枚可怜的棋子。
热血未凉之时，倒地摔落的火把已烧红了外皇城的天，一袭素色长衫随风轻拂，一名满脸刀疤、面容阴鸷的男子拖着一具老道士的尸首，缓缓踏足于长街之上。
胸口中箭数支的唐门长老唐伦倒伏于角落，气息奄奄，仅余闷哼之声，其周身鲜血几近流尽。
唐焰行至这惨状不堪的师弟身侧，蹲下身来，伸手阖上其双眼，沉声道：“安息吧，师弟。”
唐焰缓缓抬手，唐伦的双眼依旧圆睁，瞳孔中尚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惧与不甘，嘴唇微张，仿佛还有未尽之言梗在喉间。
唐焰叹了口气。
身着一袭残破文衫的墨起元步履匆匆而来，低头抱拳，沉声道：“唐先生，让他们逃走了，乔家主和冯老鬼他们已然追去，我们……”
“都逃不掉的，那刘子明已中了我唐门最厉害的毒。”
唐焰伸手遮挡住天际初升的刺目阳光，冷笑道：“命运如一团乱麻，越是挣扎，缠缚越紧，越是竭力，越近死期。”
唐焰狠狠揉了揉那个狰狞的脸颊，“而且我已经说过了，想杀的不是只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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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奔走如风，可毕竟不是身处深山密林，算不上是如履平地，而且背负两个人，也极为影响行动速度，很快就被那些讨厌的苍蝇跟上了。
第一个跟上的是乔家乔淡竹，这位乔家家主以轻功“彼岸渡”而威名江南武林，加之身形骨瘦如柴，好穿一身缟素衣衫，给一种暮气沉沉的灵异感受，脚步变幻间似如幽灵幻境。
乔淡竹自袖中扯出短匕首，欺身近前，一刀刺向白虎前爪。白虎吃痛，咆哮声起，一只巨掌抬起，猛然一挥，将那瘦竹竿打翻在地，整个虎口径直扑来。
此时，脚受伤的张子苓蓦然赶到，反手拍出一记碎骨掌，击向白虎后腰。白虎遽然转身，将背上童姑娘与刘子明二人甩落，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发出一声呜咽。
沿路瓦砖飞溅，一个瘦矮老头手持一杆花枪，飞檐走壁而来。
“两个笨货，连只畜牲也搞定不了。”冯家老鬼轻拍枪杆，枪花如风抖散，一点银芒穿透天际。
“啪！”
“白展堂”骤然起身，面沉似水，一巴掌将老人的花枪拍落在地，紧接着一个猛冲，将老鬼重重地掀翻在地，如雨点般的虎掌纷纷落在了冯老鬼那瘦弱的身躯上。
“啪！啪！啪！”
“哎哟哎哟，懂不懂尊老爱幼，哎哟，你们别看着啊，救我啊。”
张子苓和乔淡竹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有一刻竟愣在了原地。
白虎张开血盆大口，低头拖着这个满嘴牙齿被打断的老家伙缓缓向前，径自将昏死的老头丢在两个人面前，咆哮如雷。
张乔二人咽了咽口水。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淡淡的笑声，一个杀气极重的粗犷男子肩扛大刀，嘴角翘起，“老李，我赌赢了吧？就这几个货，大人根本没必要派我们来啊？虎哥儿一个人就给收拾了啊，是吧？”
白展堂吼吼叫了几声。
乔淡竹和张子苓猛然转身，一个被粗犷男子叫作“老李”的瞎子剑客握住腰间剑柄，出现在他们身后，看那人模样倒是年轻，可身上的剑气极重。
前后夹击吗？
“先下手为强。”两人同时应声转身，乔淡竹抬手两记匕首激射而去，张子苓反手再打出一记碎骨手，同时攻向那个身有残疾的对手。
目盲剑客冷哼一声，抽剑出鞘声伴随震震龙鸣。
两人同时惊呼：“龙渊剑？！”
白光骤现，一条长龙自剑鞘中疾驰而出，须臾之间便恢复平静，二人身影与瞎子交错而过，须臾之间胸口被撕裂开一道巨大血口，颓然倒地，鲜血浸染泥土。
粗犷男子拍了拍肩膀上大刀刀鞘，幸灾乐祸道：“你们挑错对手了，他比我可狠多了。”
目盲剑客收剑之后，踏过两人的尸体走远，面无表情冷淡道：“边之远，先生还在等我们呢。”
“等等我啊”粗犷男子有些不忍地看了眼正在饱餐一顿的白展堂，“虎哥儿，不走啊？”
白虎蓦然虎目一瞪，放下嘴边的血肉块，一阵狂奔跑向城门口。
目盲剑客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扭头看向城门，“不好！刘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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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前。
刚才趁着乱战，童姑娘背着刘子明一路狂奔，很快就冲到了城门下。
如今京都早已被秦清泉控制，掌握城防的京城守备统领史镇国正是秦清泉的门生。
童姑娘忽然止住脚步，街道上骤然传来一阵令人不安的甲胄震颤之声，很快城门下方，一位身披重甲的大鼻将军率领数百城卫横亘于门前，身后密密麻麻铁甲森森的城卫涌了出来。
大鼻子将军哈哈笑道：“今日之事，乃是上天赐予，若能将尔等拿下，兵部之中必有史某的一席之地。”
童姑娘背紧了刘子明，呸了一声，“堂堂京城守备将军，对付我一个弱女子和一个病号，竟然叫了这么多人，真不要脸。”
背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嗓音，刘子明艰难睁眼苦笑道：“怎么这么说你男人呢？好歹也给我点面子啊。”
童姑娘瞪目柔声道：“闭嘴！听医生的。”
刘子明乖乖闭上了嘴，嘀咕道：“听老婆的。”
大鼻子肖统领狞笑道：“对不起了刘大学士。”大手一挥，无数禁卫发出喊杀声，持枪冲杀上前。
“臭男人，你请我看过烟花对吧？我还你一次。”童姑娘面色镇定，退后了两步，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号弹，轻轻一拉引线。
“嗖”的一声，一道亮光如离弦之箭，瞬间冲破了黑暗的束缚，直上云霄。
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那亮光在空中炸裂开来，化作无数金色的火星，如同一朵盛开的巨型花朵绽放。
花瓣肆意舒展，光芒夺目。
所有的禁军都停下了脚步。
绚丽烟火下，肖镇国愣了一下，摸了摸下巴的小胡子，笑道：“这小妮子还真会搞花样，临死前还要浪漫一下？”
“不对！没这么简单”这位经验丰富的京都守备瞳孔蓦然一抖，耳边传来城门撞击声，他恍然大悟沉声喝道：“是信号！”
城门被那根巨大的攻城柱轰然撞开，一群绿林大盗一股脑涌入城内，“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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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刘子明依然能想起在庚子九年那个局势动荡冬天，在京都外城的上空，曾绽放过一场绚烂的烟火。
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