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迩淳.....”洛偃口中一遍一遍念叨着这个名字,不知为何,总有些许熟悉的感觉,是在哪里听到过,还是在哪里见到过吗?
可是为何怎样想,也想不起来了。
明珏进来的时候,洛偃正在闭目养神,也许真的是乏累了,又或许是心中思虑繁多,便是连她的脚步声,也没有听到,她自然看到了羊皮书,也将那上面的字迹读过。
“迩淳......”明珏念着这个名字,才见洛偃打开眼帘,“你来了,”他指了一张花櫈,“过来坐。”
““登高者必自卑,行远里必自迩。”“至于道者,精微淳粹。”“迩淳”这两个字,却有点我们汉人的味道,一点也不像是马背上长大的蛮夷女子呢,”明珏笑起来,“三哥有福,又有佳人入怀了。”
“早知你这般调笑与我,便该连你也不见。”洛偃冷了眼眸,就要指明珏出去,明珏忙着拦下,“三哥怎这般小气起来?兄弟之间的玩笑话,岂可当真。”
“那么,此事,你怎样看?”洛偃收回冷峻的眸子,勉强着要牵出一丝笑纹,可惜,这实在难为她,他试过之后,只能作罢,心里暗暗叹息一声,好久了,好久不得展颜了。
“皇后娘娘殁逝不过六月,尚在国殇之期,陛下便再娶新人,立为皇后,怕是于长孙家,无从交代。”明珏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大哥长孙元月,他如今朝堂之上只手遮天,若不是皇后殁逝,恐怕六宫也要多行不义,便是这事情合情合理他恐怕也要闹起来,更何况是这样无理的事情。
“朕最怕的,却不是他!”他匆匆几步到书架之上,取出赤金九凤傲天旗云盒,打开来,皇后宝册宝印具在其中,那宝册上,“长孙半夏”四字墨香依旧,而伊人已逝,却连一丝香魂也不可捕捉。
“三哥心里想着的,却原来是皇后娘娘,”明珏苦笑,对于洛偃的这段情,她不无感伤,即便,长孙家害死她的双亲,长孙元月刺死她的至爱,可就是因为如此,她更懂得这个女子在这夹缝中小心翼翼守护一份爱情的艰难,她同皇后唯一的争执,在长孙元月,除却这一点,她对这个女子的敬重和欣赏,多过其他一切感情。
她更羡慕的,是即便她已然化为黄土,依旧有人日日夜夜惦念着她,不论生死,身边总有一个位置给她。
“半夏......”洛偃只是想将那宝印取出而已,可是仅仅是碰触,就叫他锥心的痛起来,他轻轻的念着这个名字,双手狠狠的,而有无力的,落在桌案上。
“三哥既然不愿迎娶护部公主,便拒了扎尔罕这个小公主的婚事,两国邦交,总不能真的只是依照女儿交换维持吧?”明珏起身,就要抽走那张羊皮书,却不曾想,被洛偃攥住,不能抽动。
“三哥这是何意?”明珏不解。
“若是不娶,我们就只能嫁了!”洛偃一字一句吐出,目光灼灼盯着明珏。
“远嫁沧珠公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三哥便不要再纠结于此了。”
“你可有什么办法,能解此结?”洛偃问道,这便是他今日见明珏的本意了,明珏是姑娘家,她同朝中大臣心思总有不同,而如今满朝文武,也唯有她还能同自己说一句体己话了。
明珏知道洛偃为难,可是自己却是实实在在没有主意,迎娶护部公主,三哥愧对皇后,长孙元月也会闹起来,可是若不这样做,沧珠公主便一定要远嫁和亲,而因为三哥驳了扎尔罕的面子,可以想见公主远嫁之后的日子,如若这般,三哥又不忍,明珏心里也没了主意,取舍两难,可是心中,其实还是有所偏重的,她跪倒在地,“陛下,臣的主意恐怕,”她抬头偷偷观察洛偃的反应,见他平静的等着下文,只好讲出来,“仿佛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说无妨。”洛偃深吸口气,有主意,总比没注意要好一些。
“明珏以为,陛下应允诺扎尔罕,迎娶迩淳公主。”她鼓足勇气讲下去,“虽说此举,会叫陛下心头愧疚,也会激怒朝中拥戴皇后一众朝臣,可是迎娶公主,却可以免除下嫁公主,听闻扎尔罕十分疼爱儿女,若是有一日,两军对垒,我们也可用迩淳公主为质,不怕扎尔罕不处下风。”明珏说的仿佛尽是为了朝廷考虑,可是她自己心中清楚,她还是有私心在的,长孙元月是她的仇敌,他的不痛快,便能叫她痛快许多,而且长孙元月错漏越多,距离她绊倒也就越快了一步,虽然长孙半夏在三哥心中的分量无人可比,可是时光总会抹灭这一切,等着那一天就是了。
“我们依着皇后之礼迎娶,却不代表着要给护部公主实至名归的皇后位,不就是在三宫六院之中养一位养尊处优的女子,叫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好活着,对三哥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吧。”明珏的话已然说的清楚明白,洛偃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掌心摩挲,洛偃一直不定的心神,终于有了主意,他笑起来,“果然还是明珏,能解三哥的心头烦忧。”
“那么大哥那边,如何交代?”明珏道出这事情的关键,文帝是被长孙元月斩杀,这个皇帝本就封的无礼,这个公主,更是叫他不屑一顾,如今总算有个机会,将沧珠公主推出,自然叫他心头爽利,可是如今却要迎娶护部公主为后,将他妹妹的位子取代,他的妹妹逝去不过半载,这般行径,岂非叫他妹妹魂魄难安?又免了沧珠公主的和亲命运,岂不是两块巨石齐齐砸向他的心口,他怎能咽的下这口气?
“丞相那边,朕只有交代!”洛偃将御笔提起,铺开绢帛,提笔便书写开来,他写的飞快,这本是他心头惦记了许久的事情,如今借着此事昭告天下,最适合不过。
这个结果任谁也不会想到吧,明珏合上身后的殿门,抬手遮挡炫目的日光,她心里轻轻的笑起来,事情本来山穷水尽,不料仅仅是一日,便这般峰回路转,柳岸花明起来,她伸手招过徐福来,“徐公公,不知公主的车架,可已经起行回宫?”
徐福望了望日冕,欠身道,“送公主回宫的依仗辰时起行,到午时,已经走了有段路途了,不过这山路崎岖难行,依仗又更是累赘的很,恐怕也未走多远吧。”
“如此甚好。”明珏快步离去,才出行宫,便牵了快马飞奔而去,这样的好消息,怎么样也要最快的告诉这个苦命的女子。
辛夷在忐忑中惶惶不可终日,又一日入夜,却还是未见洛偃的身影,便连徐福,今日也未登门,若是以往,洛偃如何忙碌,也不会忘了问她和良田是否安好,一连两日,三日,四日,辛夷一日一日的数着,终于失去了等待的耐心,早早的梳洗准备安睡。
临武早跑遍了宫苑,偷偷的回来同辛夷耳语道,“自从公主回宫,陛下只在第二日不曾早朝,那日之后也便一切如旧了,而宫嫔这边,他也只去过卢贵人处看望大皇子,其余时候,一直留在武英殿中,可是奴才却发现了异样。”
“什么事?”辛夷不温不火的问着,缨容却生气道,“你小子何时学会了卖关子?小主着急的很,你还来逗乐子?”
“姑奶奶,分明是你的口齿伶俐不饶人,不给奴才说下去的机会,”临武怼了缨容便着急着讲下去,“小主难道不曾发觉,若按着日子,公主三日后便要和亲远嫁,可是尚宫局时至今日可是连一份随嫁礼单都没有拿过来叫小主查看,而听每日运送宫**给的小太监将,宫中也未有人张罗此事,小主难道不觉得奇怪?”
辛夷这些日子忙着为洛怡心疼,又因为洛偃突然的冷遇伤神,还真的是忘记了洛偃曾留旨意要她打理洛怡妆奁之事,如今想来,仿佛确实事情有异,可是究竟是怎样的事情呢?难道说,因着长孙元月的势力,便叫洛怡孤单上路,连公主的礼仪也不顾及了吗?可是分明洛偃已经下了旨意,尚宫局礼部又有谁敢怠慢,又或者是,边疆又起战乱,洛怡远嫁之事只得延期?可是若起战乱,为何不听宫人议论?
胡乱将簪环卸下,心头的忧思烦闷,仿佛未减一分,可是这样看来,洛怡远嫁的事情仿佛可以缓解,可是为何心头还是这样郁结难安呢?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她强迫着自己不去想洛偃对她的突然冷淡,可是为什么脑子里想着不去想,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怨恨着他呢?辛夷突然不懂这样的纠结情绪,究竟该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