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锦屏气愤道:“北京的治安实在太差了,连你这样的名人也敢有人绑架,还绑架了三次?都是些什么混蛋?”
刘喜奎叹息道:“自然都是有权势的人,在他们面前,我一个戏子,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第一次是袁三公子,那时他爹袁大总统还在台上,自然没人敢阻止,虽然报了警,可警察们赶来,一看是袁三公子,立即飞快地逃走了,唯恐被他看见,结果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戏院那么多人的面,我被捆得结结实实扛走了。第二次是段总理的侄子段宏石,我夜里在睡梦中被堵住嘴,捆起来弄到马车上带走,这次戏院报警之后,警察倒是起了作用,半路上拦下了马车,因为没有认出段宏石,但段宏石只花了五十块大洋,警察就把他放了,还指责我衣服太艳丽才招祸的。第三次是直隶督军曹锟,指使天津警察局的人,到北京冒充绑匪把我抓起来,押进天津警察局刑讯室,逼我嫁给曹锟为妾,否则就对我使用酷刑,逼我承认是南方军的间谍,而间谍是要枪毙的。幸好有人报告了徐总统,徐总统出面训斥曹锟,他才放了我。”
狄雄笑道:“看来这位徐总统还是做过好事的,并非你刚才说的能力有限!”
狄雄心想:等三年后曹锟把徐世昌赶下台,自己做了总统,你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对刘喜奎的结局,他自然是知道的,后来刘喜奎为了找理由阻止总统曹锟的逼迫,匆忙嫁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低级军官崔承炽,结婚仅一年,恼羞成怒的曹锟就派人把崔承炽毒死了,刘喜奎为崔承炽生下一个儿子,从此守寡,直到去世。
刘喜奎道:“徐总统也是我的追求者,他救我,只是出于私心。”
蓝锦屏一脸认真地说道:“北洋统治下的北京这座城市坏人太多、弱肉强食,犹如虎狼横行般险恶,实在不适合久留。依我之见,你不如考虑到我们北海省来定居吧!毕竟你今天在北唐城连演三场,每场都座无虚席、观者如云,可以看出这边也有很多热爱戏曲的观众和忠实的戏迷呢。”
刘喜奎微微皱起眉头,目光凝视着远方,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一会儿,她缓缓说道:“你提出的这个建议确实让我心动不已。与乌烟瘴气的北京相比,北海省宛如世外桃源一般宁静祥和,而且其军事实力之雄厚更是令人瞩目。就连那不可一世的老毛子和狡猾奸诈的倭寇也畏惧三分,不敢轻易招惹。然而,我毕竟已在北京这座古老而充满魅力的城市生活了许久,这里承载着太多美好的回忆。
每一条熟悉的街道、每一个亲切的面孔,都如同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深深地烙印在心底。更何况,还有众多挚爱的亲人和知心的朋友陪伴左右,他们都是我无法割舍的牵挂。这种情感纽带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斩断,它早已融入我的血液,成为我灵魂的一部分。要离开这些温暖的怀抱,谈何容易啊!”
狄雄从怀里取出一封印信,递给刘喜奎道:“我们当然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在北京遇到紧急情况需要帮忙的,就持这封印信找大盛魁商铺,或阴记印刷厂,他们一定会帮你离开北京的,特殊情况下,他们也会持同样印信主动联系你的。”
刘喜奎激动地接过印信道:“谢谢总司令!我终于有张护身符了。”
狄雄道:“你作为京剧名角,其实是中华民族的瑰宝,我们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
刘喜奎听闻此言,泪水如决堤般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她声音哽咽着说道:“我不过只是一个卑微的戏子罢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人赞誉为中华民族的瑰宝。这等殊荣实在令我受宠若惊,又深感惶恐不安。我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何功德和才能,可以承受得起总司令您这般的重视与厚爱?”
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之情,但同时也透露出一丝迷茫和困惑。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赞誉,刘喜奎感到不知所措。她深知自己所从事的戏曲行业虽然备受喜爱,但终究只是一种娱乐形式,如何能与国家和民族的瑰宝相提并论呢?
然而,面对狄总司令真挚而坚定的目光,刘喜奎心中渐渐涌起一股暖流。或许正是因为这份认可和鼓励,让她意识到自己身上肩负着某种责任和使命。从此以后,她将更加努力地钻研技艺、传承经典,用实际行动回报狄总司令以及所有支持她的人们。
一九一九年四月十五日上午,湖南省常德市,破旧的常德镇守使府,两个穿灰白衬衫的年轻男子来到府门口,求见镇守使冯基善,守门的卫兵询门姓名、来意。其中一个高个的短发男子自称叫田大宝,另一个矮个光头汉子自称叫邱承亮,两个人都说是大盛魁商社的,来给冯镇守使送信的。一名卫兵进去通报,另一名卫兵检查了他们身上和包袱,没有发现武器,这时通报的卫兵回来了,说两个人可以进去了。
镇守使冯基善在办公室接见他们,办公室同样十分破旧,黑色办公桌的油漆已经剥落,露出一块块黄色的木头,冯基善的军服上有好几个补丁,脸上还有愁苦之色。
冯基善不认识田大宝,但认识邱承亮,邱承亮经常给他送《正义日报》的,因为事务繁忙加军队经常调动,邱承亮无法做到每天送来,但每周一次,每次七份,一份不少,尽管报纸不是当天的,已经过期了,冯基善依然看的津津有味。
自从《正义日报》发行以来,按狄雄的要求,情报处下面的情报组,一直给三个人免费送报纸看,分别是上海的王亚樵、长沙的李湘潭和冯基善,因为当地报亭买不到,当然还要人家愿意看才行,如果人家根本不看,当然就不会送了,好在这三个人都非常喜欢看《正义日报》,李湘潭还在他主持的《湘水论坛》上转载了其中的一些文章。
邱承亮介绍了田大宝的身份后,冯基善请二人在破椅子上坐下,叫警卫连长赵登禹给他们上茶,茶是真正的白开水,连一丝茶叶末都看不到。田大宝现在是长沙情报组组长。
邱承亮道:“冯旅长!你这里是我见过的最破旧的镇守府了,据我所知,常德不穷啊!北靠洞庭湖,号称川黔咽喉,云贵门户,难道它的税收还不够你修一下镇守使府?”
冯基善叹息道:“我也想修一下府宅,可是从湖南其他地方逃来的难民太多了,安置难民需要一大笔钱,否则就会有很多人冻饿而死,税款都垫进去了,我把自己的军饷和公费都贴进去了,还是不够,哪里还有钱修镇守使府?”
田大宝感慨地说道:“正所谓‘两湖熟,天下足’啊!想当年,湖南可是着名的鱼米之乡呐!然而自南北开战以后,这片曾经富饶肥沃之地却沦为了残酷厮杀的战场。无辜百姓们饱尝战火带来的无尽苦难,生活已变得苦不堪言。而更为凄惨的是,北洋政府竟然派遣出一个名叫张敬尧的恶徒担任督军。此人贪得无厌、丧心病狂,对民间财富进行疯狂掠夺,简直毫无人性可言!如此一来,老百姓们被逼入绝境,走投无路之下唯有选择逃离家园。好在还有冯旅长管辖之下的常德市未被战祸波及,或许这里便是如今湖南仅存的一方净土吧。只可惜如冯旅长这般正直清廉的官员实乃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啊!”
冯基善感慨地说道:“这话可不能这么讲,你们的老板狄从墨确实很厉害啊!他可是将北海省管理得井井有条呢!如今应该称他为狄督军啦!据报纸报道,他已经收容了超过一千万的难民呢!狄兄弟真是太了不起了!他不仅能够养活这上千万的难民,还能让他们过上安稳的日子,而且还有余力去对外征战,收复失去的国土,并连连取得胜利!而我这里仅仅接收了十几万难民而已,就已经令我焦头烂额、忧心忡忡了!我实在想不通,他究竟是如何做到养活那一千万多人的呢?与他相比,我的能力简直相差甚远啊!”
田大宝道:“你不是一直跟他有书信联系吗?写信问问就知道了,另外狄先生知道你穷,让我带给你一张十万大洋的支票,你随时可以到当地的大盛魁商社兑现。”
他取出一张支票,递给冯基善。
冯基善却摇头道:“我每次到困难的时候,狄兄弟总是雪中送炭,可我不能再收啊!欠他的人情太多,以后没法还啊!”
这时在门外等候禀报事情的教导营长张自忠,忍不住走进来道:“这钱为什么不能收?他狄督军也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上次他的兄弟吴春雷,一下子从我们这里挖走了一百多名优秀官兵,这都是你辛苦训练出来的,连蒋参谋长都被他挖走了,这钱就算是他赔罪的。”
冯基善道:“不要胡说,他们是自愿去黑旗军的,当时我被免去旅长职务,他们被杨桂堂赶出了军队,连全家人吃饭都成问题,他们不去北唐城去哪里?难道让他们活活饿死?狄兄弟也没亏待他们,蒋参谋长当了黑旗军总参谋长,冯安邦和刘汝明也做了集团军司令和副司令,其他人也有不少做了师长、旅长的,在收复北方失地战斗中他们立下了赫赫战功,一个个都成了民族英雄,比跟着我这个缺粮少饷的废物旅长强多了。”
田大宝连忙摆手说道:“冯旅长可千万不要这么讲啊!狄先生曾不止一次地在我们这些人面前夸赞过您呐!他常跟我们提及您卓越非凡的练兵才能,并称赞您练兵能力乃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只可惜您为人刚正不阿,坚决不肯向那些贪污腐败的官员行贿,以至于遭到了皖系和直系军阀的联合打压,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不过俗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相信以冯旅长您的本事,迟早会有名震天下的一天。”
接着,田大宝又一脸愧疚地继续说道:“上次吴司令从您这儿挖走了一百多位杰出的官兵,这件事确实做得不太地道,在此我代表狄先生向您表示深深的歉意。狄先生还说了,如果不是因为有您训练出来的那一百多位英勇善战的官兵加入战斗,咱们收复北方失地的那场战役恐怕就不会进展得如此顺利。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场胜利的军功章里也少不了您的一份功劳呀!所以这钱您一定要收下。”
邱承亮一脸严肃地说道:“冯旅长,我知道您一向高风亮节、清正廉洁,但眼下情况特殊,如果您只顾及个人名誉和节气而拒绝接受这笔资金援助,那不仅会让您手下那帮忠心耿耿的士兵们跟着受苦受累,更会眼睁睁地看着无数流离失所、饥寒交迫的难民们因得不到及时救助而惨死街头!难道您忍心看到这样悲惨的局面吗?要知道,这些难民们已经处于生死边缘,每时每刻都有人被饥饿夺去生命!尽管您心怀善念想要帮助他们脱离困境,可现实却是残酷无情——没有足够的钱财作为支撑,任何善意都是空谈!
再说了,狄先生可是与您结拜过把子情同手足之人呐!以他平日里光明磊落、正直善良之品性怎会做出坑害自家兄弟之事呢?所以请相信狄先生绝对没有恶意或者企图利用金钱来左右您做事,请放下心中顾虑吧!”
冯基善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唉……罢了!看在那些可怜巴巴的难民份儿上,这笔钱我便收下来吧,但丑话说在前头啊,跟上回一样,这些钱只能算作暂借之资,待到日后手头宽裕些时,必定如数奉还。”
田大宝连忙应和道:“那是自然,一切全凭您做主,您说这是借款而非馈赠,那就当它是借款便是了。”说话间,田大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冯基善那身缝了补丁的衣裳上,心中暗自思忖着:“你自己都已经穷困潦倒至此地步了,真不知何时才能有能力把这笔钱还给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