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苒所生的孩子,取名为淳于长庚。
这是在洗三礼上定下的名字。
也是一个寻常人绝对不敢用的名字。
长庚,是启明星的别称。
此星见,兵起。
在淳于狄安从边关回到王庭前,长庚的洗三之礼已然举办。
大巫见到这个孩子的第一眼,便断言。
“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晨星为启明,昏星为长庚。此子乃是启明之子,天将破晓,西越将迎来亘古盛世。”
时苒半躺在屏风后,听着外头山呼海啸般的“西越亘古”。
她低声道,“阿媖,你看,所谓祥瑞,都是人来主导的。”
大巫地位超然,可终究也是西越子民。
自然,也得听从上位者的话。
阿媖只恭敬半蹲在那儿,为时苒端上一碗刚刚熬好的滋补汤药。
“公主说是祥瑞,那自然便是祥瑞。”
阿媖的亲族,在两年前被时苒派人接来了西越。
如今,阿媖的兄长进了王庭担任侍卫,前途无量。
当初,阿媖是为了家人的安危,自愿背井离乡跟随公主来到了西越。
只是,没想到。
她伺候了近十年的那位主子,半路抛下了国家和她们,奔赴自己的自由去了。
而眼前这位中途来的主子,却给了她和家人一份新的生活。
所以,她自当效忠明主。
大魏,若公主觉得那是故土,那便也是她的故土。
若公主不觉得,那阿媖,也不觉得。
在淳于狄安回到王庭的几日后,西越正式颁布了以工抵地的御令。
彼时,凉州、阳城、晋阳三城的雪灾已然十分严重。
虽然房屋被积雪压塌的并不算多,人员的伤亡也都在正常可接受范畴内,可三城的粮田几乎全毁了。
如时苒所预料的那般,三城的粮价一路飙升,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程度。
而皇都那里,却依旧歌舞升平,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裴聿珩曾经上奏,请求减免雪灾中受灾最严重的这三城的一年赋税。
结果,被太子申斥一番。
在太子看来,减免赋税这个口子决不能开。
否则,雪灾牵扯到了的这些城池,是否都能“要挟”朝廷来为其减免赋税了呢?
况且,远在皇都的尊贵的太子殿下,根本不觉得这一场雪有那么严重。
就算有那么严重,也必须往轻了报。
否则,这天灾的存在,岂不是影响了他的英名?
原本裴聿珩上奏被驳这件事,并不会有多少人知晓。
可偏偏,这个消息很快在三个城池里散播了开来。
百姓们原本心中还抱着朝廷会救灾的期盼,如今,却唯余下了绝望。
家中仅剩下的那点子存粮,他们吃,还是不吃?
恰逢此时,与之毗邻的诸峪、覃仓二城颁布了以工抵地的政策,不少人心中都有了些想法。
只是一开始,大家都顾及两国之争,不少人踏不出这一步。
可时苒已经提前在三城里安插下了人手。
这些人,十分积极地在人群中鼓动带动着众人。
“不管旁人咋说,反正我去。我媳妇刚生了孩子,娃娃小得很,天天饿得直哭。我不能让媳妇和孩子都跟着我饿死。他们既然给粮食,我就去!”
“对,我准备去诸峪,之前有诸峪的商人来我们这儿经商进货,我和他还有点儿交情。无论如何,日子不会比如今差了!人都要饿死了,还管那些!”
去了诸峪和覃仓二城,便等于逃脱了大魏的沉重赋税,而且还有西越发下的粮食。
最关键的是,这土地他们能白白使十三年。
有些心思动摇的人便被鼓吹动了,跟着一起去了。
剩下的那些人,也没坚持多久。
他们看着去了的人有粮吃,有地种,当地的西越百姓也并不是传闻中那般可怕,而且两国官话差距也不算大,他们去了后,生活起来也并不十分吃力。
于是,不到一年功夫,凉州、阳城、晋阳三城几近空城。
这般阵仗,地方官员也害怕。
本该早早就上报朝廷,在事态还未发展到如此严重的时候便遏制住。
但裴聿珩上书朝廷却遭申斥这件事,让地方官员们也是惴惴不安。
裴将军于国于民有功,都得了这么个结果。
他们若是将此事上报朝廷,还不立刻被撸了官职?
于是,拖来拖去,事情便不可控制了。
等到皇都得知此事的时候,不光这三城的人,甚至不少其他城池的人,都对西越心存向往。
吃饱饭的安稳日子,便是这些普通百姓最大的渴求。
“混账东西!好个西越,狼子野心!英王,你说得对,大魏和西越,必有一战,只有将西越彻底亡国,这群人才能老实!”
皇宫内,太子怒极,狠狠将奏折掷到了地上。
三座城池的人,如今十不存一,几近成了空城,这放在哪朝哪代,都是震荡朝廷的大事。
投靠了西越,这不是明晃晃打他的脸吗?!
宗俨之缓缓捡起奏折,沉声道。
“西越此举,就是在明着抢人,甚至是要在大魏造势,为他们的狼子野心造势。当初,陛下令惠仪公主和亲,为的是两国和平,但这些年来,鸢牒传回的情报中,惠仪公主在西越可谓饱受折磨。那淳于狄安心机颇深,对外只做出与公主鹣鲽情深的模样,实则却是让公主为其挡住西越贵族的攻讦。就像此次以工代地的御令,说是出于惠仪公主之手,可太子殿下您清楚,后宫岂可干政,公主又是大魏人,故土情深,她怎会做出如此决策?这不过是淳于狄安的幌子罢了……”
太子点了点头。
他那个皇妹,自己还是了解的。
这道御令,直戳大魏的要害,绝不可能是宗兰漪想出来的。
“他们,这是想重挑战火了。既如此,那就打!只是,裴聿珩数次忤逆于孤,此次作战,决不能让其挂帅,否则,恐生变故。 ”
宗俨之等的就是这句话。
“臣,愿为殿下分忧。”
太子略微沉思了片刻,点了头。
“好,英王。孤会将此事细禀父皇,等到圣旨下来后,希望你,不要让孤失望。”
宗俨之深深拜倒。
“必不负殿下所托。”
他垂下的眸子里满是激动之色。
阿苒,本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