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楼阁的假象。
李世民微微眯起眼,神色变得危险起来。
骂一骂自己也就算了,他对这个无所谓,反正还能留下一个美名——但是如此诅咒大唐,多少有些戳到他的肺管子里去。
王珪面无表情,继续说了下去:“陛下难道会觉得现在大唐很好吗?”
难道不好吗?
很多人都诧异地看着王珪,他们都不清楚这个人为什么敢说出来这种话——为了反驳尹煊,连最基本的事实都不要了吗?
“难道不好吗?”李世民声音里夹杂着怒气,他没有压抑自己的情绪,而是一股脑都给吐了出来。
王珪忽然笑了一声:“我知道陛下的想法。”
“觉得长安百姓丰衣足食、不必再为生活烦忧,手中还有了余钱能够像勋贵们似的出去玩乐……”
“就是上古之时的大同,怕也难和如今之时日相比。”
“但臣斗胆问陛下一句…这般景象,是长安一地,还是大唐全域。”
李世民回道:“自是长安一地。”
大唐的发展…其实有些畸形,长安城的经济像是坐火箭一样,咻得蹿了上去,但是…时间太短,其他的城市都没能追上来。
离得最近、吃到最多红利的洛阳,也不过是追到了长安在没有尹煊之前的那种程度。
就更不要说益州、扬州。
所谓的扬一益二…离洛阳都差得远了。
如果说长安是独一档的存在,那么洛阳连二线、三线都算不上,撑死是一个四线城市,扬州和益州就只能算作是五线——甚至可能连五线都算不上。
落差就大到了这种程度。
“陛下啊,大唐举国之力才供养出一个长安出来。”王珪开口,语重心长,“不过劳民伤财之事没有进入陛下眼里,百姓愚昧,也不知正阳公从他们身上剥削了什么,故而没有纳旗呼喊。”
“可这些…又与前隋炀帝好大喜功、挖掘运河有何殊异之处。”
李世民愣了一下。
开始思考起来王珪说的这话是不是正确的,或者是其中或许可能会有什么可取之处。
房玄龄冷笑一声,从队列中站了出来,指着王珪的脑袋,就差骂起来了:“王尚书这番话说的,我大唐好像还真的在生死存亡之危机时刻了。”
“但我有一事不解,还希望王尚书指点一下。”
不等王珪开口。
房玄龄就问道:“你说…长安是举全大唐之力供养的,那请王尚书说道说道,长安究竟是用了哪些地方来供养着的了。”
王珪张口就要吐出几个地名,但只张嘴的这一功夫,他就愣住了。
好像…他还真的说不上来。
房玄龄又冷笑一声:“王尚书好像年岁大了,有些事看来是记不太清,那我便提醒一下。”
“今年三月,长安拨款一百万贯,用于修建洛阳城中水泥路。”
“今年五月,长安拨款六十万,用于太原修建水泥路之事。”
“就在一周前,就在这里!”房玄龄拔高了声音,指着脚下的青石板,“拨款五十万贯,用于洛阳的公学建设!”
说着,房玄龄喘了口气,年纪大了,吼这么一嗓子,还真是一件力气活。
“对了,王尚书也许会拿长安修建到高句丽的铁路说事。”
“我便提前提醒您一下。”
“铁路从长安修到营州,共计四千二百里许,征募徭役数五十万人。”
“长安一地,每日五文,并饭一顿。长安之外,每日两文,并饭一顿,只征徭役花销便在百万贯,王尚书可以猜一猜这些花销,是从何地出的?”
之所以长安城附近的徭役要贵一些…是因为长安城的人都见过世面,一天两文真的喊不动,所以价格就提升到了五文。
王珪沉默不吱声。
房玄龄猛地拔高声调,用尽他全身的力气,一张老脸都涨得通红:“王尚书,说!究竟是何地在供养着大唐!”
王珪依旧没说话。
他想编一个都编不出来。
朝堂上都有些沉默,谁都没想到房玄龄竟会在这种事上,如此大发脾气。
片刻之后,程咬金才叹了口气,挠了挠自己的屁股:“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刚开始还真被唬住了。”
“也得亏是玄成不在。”
“不行,今日我就去找他,学学怎么骂人,这憋着也太难受了。”
程咬金摩拳擦掌,他嘴笨学不会骂人,心里又有股子怒气,所以现在就想动手打人了。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胡闹。”
“这里也是能动手的地方?”
程咬金一缩脑袋。
这里不是能动手的地方,那出了这里就可以了?
懂了,等朝会结束就回家准备麻袋去。
房玄龄这时候终于在旁人顺背的情况下,缓过了气来,继续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臣也曾有过王尚书这般的顾虑。”
“长安为何会富庶成这个样子。”
“后来臣想明白了,就是因为正阳公——大唐的富庶,便是他同长孙司空一同弄了琳琅阁开始的。”
“等大通坊的各个工坊建设好了之后,就像点燃的引线一样,蹭蹭冒了起来。”
“可为什么开了工坊后长安就变得富裕起来,臣一直没想明白这点。”
“只得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那就是经济,那就是发展。”
说到这,房玄龄嗤笑一声,看着王珪的脸上充满了厌恶:“大唐现在是空中楼阁?要是让正阳公过来,定要骂你个狗血淋头。”
“在我们看来,长安似乎繁盛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但若是让他来评价,怕只是会丢一句…现在还只是在打基础,没到发展的程度。”
最后这句尹煊的评价并不是房玄龄杜撰的,而是他曾私底下偷偷问过尹煊,继而得到的答案。
这让他每期杂志必看,尤其期待武珝的文章——虽然武珝的文章很少,两三期都不一定能等到一篇。
王珪顿了一下,开口道:“我等不是在商论开办中学、大学之事,缘何要提及正阳公?”
房玄龄瞪圆了眼。
他是没想过王珪竟然能这么无耻,为什么会说起这个话题,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不是你起的头,自己至于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