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号傍晚，江城校园如同一锅煮沸的热水般热闹，喧闹呼喊不绝于耳。
高考结束后的高三学子在校园内穿行奔走，脸上或喜悦或沉默，还有滋味自知的泪水。
这个时间，是属于上一届高三人的。
走一届，来一届。
高考结束后，陆乔依他们自动成了本届高三。
恢复正常上课后，江城一高里就剩下两个年龄段。高一高二一个个羡慕着高三的毕业，又头痛着自己的眼前。
期末考试会在暑气正盛的七月份举行，这是拦在他们面前的第一道关。
“我刚去厕所，看见高三楼都关了，还挺不习惯的。”
“可不嘞，之前老亮了，现在整栋楼都黑黢黢的，安静的要死。”
“也就我们这边还能热闹热闹，”林辉远说着说着把水杯砸到桌子上，“但我就不理解了，高一那群人，脑子一点不慌吗，明明都差十分钟去的餐厅，他们还慢悠悠干饭呢。”
“吃吃吃，一直和我们抢饭。”
水杯里的水左右晃悠，然后渐渐平息。
高三结束后，高二的自习时间被延长，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吃饭比高一晚十分钟。
时间上已经基本错峰，按理来说不太冲突，偏偏麻烦在餐厅窗口上。
高三毕业一走，餐厅当即关闭了一部分窗口，这就导致剩下的窗口每天用餐拥堵。
坐了大半天的学生，穿过烈日骄阳奔向餐厅，面对的是依旧不断的长队。
对此，陆乔依的解决办法是，多写两道题，晚会去。
当然，这样吃饭的时间必然需要压缩。
急是急了点，陆乔依不在意。
她被高三离校时的气氛冲击到了，这会儿满心扑在复习上，下了自习回去还在加班加点总结错题。
没办法，要高三了，她有点慌。
她深知，一味的惶恐畏惧没有用处，陆乔依要用一道道习题、一张张试卷来自我缓解。
用过的替换笔芯不知道扔了多少，她没有收集这些的癖好，也不曾感慨自己的辛苦。
坐在课桌前，她的眼前就只有黑色和红色这两种笔墨色彩。
陆乔依把最后的复习时间利用到了极致，她想让自己的理科知识之根扎得再牢固些，以此来迎接高三理综的洗礼。
“昨天下了班，我去定了鲜奶，以后每天都送，让乔乔喝点儿。”
许兰和王雨晴逛街时聊起了孩子的近况。
“我那天瞧着，也觉着瘦了，看来他们高二的压力可不小。”
王雨晴刚点完头，忽然想起来自家儿子程辰。
“诶——怎么我家那小子没怎么瘦，还天天喊着学校饭不好吃呢。”
许兰不赞同，“程辰还在拔个儿呢，营养方面，你可别忽视。”
于是，两位妈妈达成一致，一起定了每日新鲜的牛奶。
在这个热意逼人的期末，陆乔依和程辰再次有了共同的记忆。
“你加糖吗，网上说有点甜味会好喝点。”
“我不加。”
“我也是。”
“感觉不是很好喝，煮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晚自习放学后，陆乔依和程辰聊起了最近的爱心牌牛奶。
程辰撑着车把，半袖被风吹起，在身后飘扬，“我也不太理解，直接喝纯奶或许也行吧。”
他倏地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陆乔依，噙着笑说道，“幸好我俩都不是乳糖不耐受的人，不然她俩的一腔热血都无处施展了。”
陆乔依深有所感，伸出手指点赞。
红绿灯前，程辰习惯性的侧头，看着陆乔依的黑发在路灯照耀下泛着金光。
“不过，来自我亲妈的爱意，我可得好好珍惜，以后可就享受不到了。”
程辰语气可惜，说完还停顿了一下。这倒不是他故意所做，只是讲话的逻辑到这里需要间隔一下。
然后，他看着陆乔依的瞳孔渐渐放大，并以微小的振幅在眼眶内晃动。
“你——”
陆乔依紧握着车把，喉咙莫名发干。
绿灯亮起，两人踩着踏板穿过斑马线。
人流交汇，行色匆匆。
在这紧凑的时机中，陆乔依耳边传来程辰急促的解释。
“我妈要去海都照顾我姐，没工夫管我——”
他以最简单的字眼，把自己上句话里无意中挖出的坑给埋上。
陆乔依哭笑不得，“你搞什么大喘气。”
大哥，早这么说不得了。
程辰也长出了一口气，他摸了摸鼻子，“本来真没那个意思，我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品了品发现确实有点……引人深思。”
进了小区，程辰把家里的事简单说了说。
程靖凡怀孕已经有三十几周，生产一事近在眼前，王雨晴不放心，决定彻底搬过去，已经在家收拾了好几天的行李。
程江明在家长吁短叹，焦虑得脸上皱纹都深了不少，他瞅他不能和王雨晴一块去照顾女儿。
“我爸最近恨不得天天打视频，他自个儿难受得不行就找我，给我做思想工作，让我不要抱怨我妈不管我……”
程辰把车锁好，说到这脸上带着无奈，“我怎么可能抱怨，真是把我当那种争夺父母宠爱的小孩儿......”
两人往单元楼下走去，程辰的语气也没了之前的轻松。
“我已经被我妈科普了不少关于女子生产到底有多不容易的知识。当那一个个机械而冰冷的字眼落到我的亲人身上时，我好像才真正理解了母亲二字的伟大。”
“只希望我姐，以及这天下所有的女子，都能在生产时平平安安，少受些罪。”
陆乔依静静地听着，程辰的声音不同以往，在静谧的电梯里显得低沉而柔和。
她抬起了头，头顶的灯光在她眼睛里落下投影。
“一定会的。”
距离两人聊完没多久，陆乔依就从许兰那里知道了王雨晴动身的消息。
“实在等不了程辰的期末考试，老师就先过去。”
“离预产期没多久了，随时都有生的可能。”
“不容易啊……”
七月初，陆乔依和程辰在电梯里一见面，程辰满脸的笑意简直要溢出来。
“陆乔依，我姐生了，母子平安。”
陆乔依兴奋地捂住嘴，“哇塞！真好，恭喜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