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怕。” 佳佳无意识地躲在汪真的怀中,蹦出了爸爸两个字。
说完,他将头扭向一边,就像告诉自己,说错了话。
不应该叫爸爸,都是急怕了,把汪真当成了爸爸。
可是,对于汪真,这一声爸爸是那么特别。
能从佳佳嘴里脱口而出这两个字,他等的头发就要白了。
在这段关系中,他最渴望的就是能听到爸爸这个词从佳佳的口中冒出来。
它代表了一种认可。
在佳佳心中自己的地位。
对他的接纳和敞开。
因为爸爸,是血脉相连永恒的亲情。
这正是汪真急切期望的,他们的关系甚至可以超越血缘。
“你刚刚叫什么?” 汪真想再次确认,或者是为了再听一次。
他那充满爱的双眼,颤抖的双手抓住佳佳的胳膊,不停地摇晃,等待着。
遗憾的是,佳佳再也没有喊出声。
看着脚底下的一只长长的蚯蚓,吓的脸色发白。
原来,他将大蚯蚓当成了蛇。
虚惊一场。
在城市里长大,没有接触过乡村田野的孩子,不认识蛇和蚯蚓的区别。
不知道天天吃的菜长的什么样?
不知道玉米是长在田里还是树上?
更不懂什么季节种什么蔬菜?长什么农作物?
他们离大自然太遥远了。
遥远到看不清楚自然的真面目,万物生长的奥秘和死亡的缘由。
哭笑不得的汪真摇头,看着铅笔粗的蚯蚓,用手拿起来,提的高高地。
一种教育的口气:“这叫蚯蚓,在田里穿洞,松弛土壤,帮助长庄稼,是益虫。”
“可是,他真的像蛇,好可怕呀。” 佳佳还是不敢接近汪真手上的蚯蚓。
躲得远远地。
在他的眼里,那分明就是一条大蛇,会吃人的。
“你看,他就是蚯蚓,一点也不害怕。” 说着,汪真干脆将蚯蚓放在了自己的手掌心中。
看着蚯蚓在自己的手上慢慢蠕动,发出开心的笑容。
看到真的不咬人,佳佳也放松了警惕。
试着走近汪真,也学着他的样子,去触碰蚯蚓。
果真,它没有反口咬,也没有昂起粗大的脖子,对佳佳一顿威胁。
“真的是蚯蚓?” 佳佳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有误。
蛇具有攻击性,可是眼前蚯蚓,丝毫不具备任何伤害人的举动。
经过汪真多次鼓励和抚摸,佳佳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用自己的小手抓住蚯蚓的尾巴,提在半空中,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汪真看着佳佳放下了警惕,又想起刚刚他的那一声喊,情不自禁地反问:“儿子,你刚刚喊什么?”
“我怕。” 佳佳回答。
“我怕之前,还说了什么?” 汪真追问。
“有蛇?”
“不对,就是有蛇之后,我怕之前,你说的那两个字,再重复一遍?” 汪真已经提醒的很明白了。
但是任何一个孩子,都知道喊了一句爸爸。
他们的记忆力都超强,不可能短时间会忘记刚刚发生的事情。
可是,佳佳只管摇头。
看上去已经想不起说过什么。
“再想想,你说的那两个字?” 汪真急的额头直冒汗,就差直接说出来。
可是又担心自己没有面子。
万一佳佳要是不喊了?
强迫他也没有用的。
“想不起来了。” 佳佳的头摇的就像拨浪鼓,极力否定了。
这让本来心情稍微好一点的汪真,顿时被泼了冷水,背后也拔凉拔凉的。
一阵寒意直接穿过心脏,内心一阵惊悸抽搐。
有那么一瞬间,他试图去揣摩佳佳的心思。
认为他很聪明,甚至狡猾。
可是一看见那幼稚的说话声,矮小的个子,又认为是自己的心思过重。
在一个孩子身上胡思乱想,是不道德的。
佳佳不是那样的孩子。
汪真也和佳佳相处了一段时间,不长,但是也不短。
自认为是了解他的。
很快,他就转移了刚刚的念头。
差点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不能这样想,不应该这样想。
本来会有的尴尬在南辕北辙,阴差阳错中丝毫没有发生。
佳佳从汪真的怀中挣脱,放下了关于蚯蚓的恐惧后,又很快玩开了。
孩子的背影在汪真的眼前晃动,自己的心念也变得单纯和简单。
本来紧张的气氛,转眼间又缓和了。
孩子和大人之间,总是这样一唱一和,可以自由自在地玩在一起。
就像从不会发生大人之间才会发生的无法调和的矛盾。
汪真一脸无奈地望着佳佳,吞下了苦涩的口水。
这一切的发生,在汪真短暂的内心,激起了千层浪。
他正努力做好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博得佳佳的欢心。
确切地说,就是为了讨好他。
可是,他渐渐也明白,在佳佳和自己之间,对方已经无形中树立了一个屏障。
看不见,摸不着,但真实的存在。
这让他很不好受。
可是又说不出口,更没有地方说。
要是梅成子知道了,反而弄巧成拙。
要是老母亲知道了,好事也会搅成坏事了。
只能忍受。
这段关系,他学的最多的就是忍耐。
仿佛只有忍耐,才能让关系持续下去。
可是,他也不知道,这样的耐心到底能坚持多久。
到什么时候,佳佳才能打开心扉,成为一对真正意义上的父子。
这对于汪真来讲,是那么的重要。
他在乎情义,道义。
靠这些营养活着,如果没有这些,他早就感受不到爱情,感受不到梅成子对自己的好。
看着田野里奔跑,玩的痛快的佳佳,他的眼角终于挤出了一滴泪。
孩子是快乐的。
可他是难过的。
他多么希望孩子能够理解他的心,站在他的立场想一想。
这也是他的一念执着,难以发生。
这一天,汪真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
每一分钟都感觉度日如年。
只要佳佳在身边晃动,他就感觉时间静止了一般。
问题没有答案,并且笼罩在他的身心内外,令他差点窒息。
他度过了人生当中最孤独的夜晚,虽然梅成子就躺在身边。
可是他突然觉得,梅成子根本不属于自己。
她只属于佳佳。
在她的世界里,将来只有佳佳。
而佳佳的世界中,也只有妈妈的地位。
越想,汪真越觉得事情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焦虑充满全身,半夜跑起来,睡不着。
只好坐在院子里抽烟,一根连着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