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月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是她的话确实也不愿意别人总将自己拿出去与旁人比较,尤其是明知自己平庸普通,而那人却天资卓越。
若是知道外公也是看在太子的份上,才会在最初对他上心……陆方可能会受不了吧。
但不管是外公,还是远在京城的景平帝与皇后,甚至还有更多的人,他们对陆方的虽有太子的缘故,可那些好也是作不得伪的。
这样的荣光从小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便没有他如今说逃避就逃避,说放弃就放弃的道理,如果他不能坦荡地接受自己的平庸,那过往的那些好便会化作万千压力,到那时能否保持本心就不得而知了。
薛明月在心里暗暗摇了下头。
她自己的事都还没搞明白呢,就在这里操心别人将来会不会变坏的事,她真是闲得慌。
薛明月将注意力重新从他身上收回来,专心地翻看起了医书,等粗略地翻完一遍大致对其有所了解之后,才开始从头背诵。
这样能得两位名师教导的机会可不多。
她必须得把握住。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只不过是眨眼间天气就彻底凉了下来。
临近傍晚,外头的天色早已变得昏黑看不真切,只有檐角下啪嗒落下的水滴证明雨还未停。
幸好庄子里的炭准备得很充分。
流云借着天气寒冷,以庄子的名义给薛明月送了件颇厚的斗篷来,与之搭配的还有小巧的手炉,陆方倒是也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毕竟他也曾在庄子里换过干净的衣裳。
反正山长就是这么热情好客的人,陆方也没觉得庄子里备着女子斗篷不对,只要稍微和山长亲近些的人都知道,薛家小姐每年都要在庄子住上一回。
那有她的衣裳之类的不是很正常么。
陆方就这样错过了放在他眼皮子底下的答案,他捧着热汤喝的时候,没忍住多看了她一眼,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她穿上这件白狐斗篷还挺好看的。
如果忽略她总被面纱蒙着的脸的话。
不过,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倒是很漂亮。
薛明月正在翻书,头也没抬地道:“你又想做什么?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那篇文章你再写不完,老先生是会把你赶回书院的。”
“……”
提什么不好,提这茬。
陆方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再看她就不觉得好看了,只觉得面目可憎。
薛明月背完今日的最后一味药材,这才抬头睨了眼坐在对面满脸苦大仇深的少年,她感觉很是稀奇,外公出的题都是摘自四书,回答起来并不难。
即便是她,略加思索都知道该怎么答。
只要有心想答,写出一篇文章来真是再简单不过了,可陆方偏偏就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似的,一整天下来,废稿一堆,有用的话不超过十句。
那毫无寸进的模样看得薛明月都是一阵着急。
薛明月将书合上,起身朝着床榻那头就走了过去,着重检查了一下右腿伤势以及发热与否,幸好的是伤口处理得很好,没什么问题。
就连安太医所开的那副药吃下去也没出事。
这就意味着娄之章的身体确实可以承受得住药性,之后的药方会相应调整,只是这药喝下去之后会使人陷入昏睡,这一整天他基本都是睡过去的。
不过,这倒是对他的伤势恢复有好处。
薛明月仔细地检查了一番,转头看向依然眉心紧锁的陆方,问道:“你今晚要留下来守夜么?”
陆方心力交瘁地点点头:“你呢?”
“我和老师商量好了他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那我便先回去休息了。”
“嗯,你去吧。”
薛明月揣着小手炉,头也没回地就离开了屋子。
从春霞镇风尘仆仆赶过来的管家很快就接手了庄子的内务,并且将曹大夫还有安太医都妥善地安置在其他房间,并且给她专门布置了个房间。
那间侧屋终究还是小了些,专门用来煎药倒是可行。
薛明月一边泡着热水脚,一边听流杏说着岑老王妃那边的后续,岑老王妃当时和她说了很多不知所云的话,但最后还是接受了安太医的诊治。
“最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老王妃身上还中毒了!”
流杏说到这儿时还觉得有些不敢置信,而且安太医说这是慢性毒,看样子是最近几年才被种下的。
薛明月诧异道:“是什么毒?”
“丹毒,后来我们听老王妃院子里的丫鬟说,原来赵府医近几年常从道观里带丹药给老王妃服下,这毒便是吃多了丹药才有的。”流云解释道。
薛明月对丹药了解得不多。
她只知道先帝晚年颇尊崇道家,还专门为了一个什么观主在宫里修了一座宫殿,后来更是常服丹药,如今那座宫殿还在宫中呢。
不过景平帝倒是不怎么信道家,比起观主,他更信钦天监一些。
是以比起先帝年间的风光,道家如今式微。
薛明月心中忽然一顿。
她好像知道该怎么将寒潮将至的事告诉景平帝了。
“夫人,乌夜前不久才从外面回来,这是他写下来的周边村子的受灾情况,乌夜说他之所以回来得晚了,是因为去将周围村子都排查了一遍。”
这时,立冬上前将一张纸递了过去。
乌夜不像凌肃回来的那么快,在半路的时候就知道谢琅派了宋江来保护庄子,于是干脆重新将附近的村子全部排查了一遍,抓到了好几个探子。
这一审讯,就又耗费了许多时间。
薛明月听到这话身子顿时坐直,将纸接过来细细看了起来,待看完上面写的内容时不由错愕,昨夜间京郊附近的村子竟下起了雹雨。
这又与她记忆中发生的不同。
可见万事万物都没有绝对相同的道理。
薛明月眉心蹙起,仔细盘估着这上面的损失,只是房屋的损坏便已有上百起,这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地里的作物,这一遭几乎什么都没留下来。
即便是抢救回来的,那也不是粮食。
想必接下去粮食的价格将会飞涨,若是不及时遏制,恐怕还是会如上辈子那般。
有些事必须要再快点了。
薛明月琢磨片刻后抬眸看向立冬问:“乌夜如今在哪儿?我有信要他替我送给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