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薛明月才从对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中反应过来。
这声丑八怪说的是她。
“……?”这么多年,他是第一个说她丑的人。
薛明月后知后觉想起来早晨她上了妆,不就是哭花了妆么,他居然连这都没见过吗?
她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冷静道:“陆少爷,麻烦你日后学着尊重人一些。”
陆方看着她满脸写着‘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表情,一时间有些懵,听到这话下意识点了点头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纯粹就是被吓到了。
任谁乍一眼看见她满脸惨白惨白,还糊着黑斑的模样都会吓到的吧,他没当场喊出女鬼都已经是努力克制过的结果了。陆少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神鬼之说。
陆方捂着心口的手尴尬地放下来。
发现自己居然被个哭花脸医女吓到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觉得贼丢脸,梗着脖子道:“我来看看药熬好了没,过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好?”
薛明月淡定地睨他一眼,哦了声。
轻描淡写地道:“糊了一罐,再等等。”说着,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被火燎得黢黑的药罐。
陆方:“?”
薛明月收回视线,动作放慢扇着风,维持着小火:“你要是着急的话可以去问问安太医,这药只要在老先生醒过来之前熬好就行,别担心。”
她以为说完这话对方就会走了。
结果,陆方反而蹲了下来,感同身受地道:“你是不是也是担心先生才偷偷躲起来哭的?我看得出来,你也很喜欢先生对不对,我也是。”
“先生这么好的人,怎么会碰到这种事呢。”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听起来很沮丧自责:“要是昨天我没有因为拖堂耽误,我能去送先生就好了,就不会让先生发生这样的意外了。”
薛明月:“……”
薛明月原本想出言安慰他,但一想到外公是因为自作主张和谢琅合作这才发生的意外,又觉得就该让这老头吃点教训,免得他以为自己还年轻。
她想了想,正要开口的时候,又听见他咬牙切齿地道:
“说起来都怪那些把薛姑娘掳走的人,要不是因为他们,先生怎么会发生意外!”
“……”
薛明月确定了,他并不需要旁人搭话。
她有一瞬的无语,于是又重新低下头,小心地控制着药炉的火候,只当他的话是耳旁风。
陆方絮絮叨叨说了足有小半个时辰,还是有小厮跑过来说老爷醒了,他才噌的一下起身,眼前一亮,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小厮大概也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激烈。
小厮小声地对她道:“姑娘您别着急,老爷特意让我来告诉您一声,他很好。”
薛明月嗅了下屋内弥漫的苦药味,淡淡的道:“我不着急,你去让他提前准备一下,等药熬好之后我就会去见他。”
至于准备什么?
自然是向她解释这么做的原因。
毕竟他年纪真的很大了,这一摔是幸运才没有伤筋动骨,万一那些暗中的侍卫没能及时救下他呢?
说不定真的会发生不可挽回的事。
薛明月实在不敢去想倘若事情真的发生了,她将活在怎样的悔恨之中。
小厮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她的神情,连忙喏了声,退了下去。
又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薛明月才端着熬好的药走进了里屋,曹大夫和安太医不知所踪,屋里只有陆方以及不知何时过来的纪枕流。
半靠坐着的娄之章见到她的那一瞬眨了下眼,不由微微坐直。
纪枕流轻笑着同她打了个招呼:“清霜姑娘。”
薛明月向他颔首回礼:“纪夫子。”
“先生的药这回没有熬糊吧?你放在这里,我来喂先生。”
陆方终于重拾了世家子的矜持,他指了下床榻前的小桌,眼神始终没有和她接触:“放完药你就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纪枕流差点就笑出声来了。
薛明月挑了下眉,一下就猜出他这是清醒过来后不好意思了,她在心里哼笑了声:“这药需要老先生配合,佐以特殊法子喂他服下。”
“所以还要请陆少爷回避一下。”
“那我也需要回避吗?”纪枕流摇着扇子问道。
薛明月摇头:“待会儿还请夫子帮我。”
那凭什么他就要离开?!
陆方听到这话就差跳起来大声质问她,但余光瞥见娄之章后顿时熄了火,他在山长面前一直表现的都是个很有教养的人,不能破功。
“小陆,你能先出去一下吗?”
就在这时,娄之章笑着对他开口说道。
陆方只好将满腹的话咽回肚子里,有些委屈又有些失落地道:“没问题,山长。”
见状薛明月乐得不行,故意道:“麻烦陆少爷出去的时候把屋门关上,这种法子是不传之秘,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
等陆方离开后,纪枕流就笑出了声。
娄之章无奈地道:“你也跟着起哄,小陆性子敏感你又不是不知道。”
纪枕流摊手:“我知道,但明月不知道啊。”
“您先把药喝了,我们谈完您受伤的事情之后再聊别的事,”薛明月微笑,贴心地把装满了黑乎乎药汁的碗递到他嘴边,“我想,您应该想好了解释。”
扑面而来的苦涩味让娄之章霎时顿住。
他面露难色,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下嘴,饶是他这么大年纪也真的没喝过这么苦的药。
药刚入口,他就明白过来这是孙女的小报复。
娄之章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但在受伤这件事上他的确理亏,再苦的药他也只能咽下去,他拿起药碗直接一饮而尽。
苦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纪枕流见状毫不客气地大笑了起来,乐得直摇头。
谁能想到在外面潇洒自如的章庵先生在家里做错了事,面对家人时也会怂成这样呢?
薛明月在看见这一幕时也没忍住跟着皱了皱鼻子,好像她也喝到了苦药似的,她眼疾手快地把早就准备好的蜜饯塞进对方嘴里。
她吓唬道:“若是像这样的事还有下次,您的药会比今天再苦十倍!”
娄之章:“……”
娄之章含着蜜饯,笑眯眯地道:“放心,不会再有下次的,不过你今天哭得怎么样?听曹大夫他们说,每个经过的人都看见你哭了哦。
薛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