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月微偏了下身,没受他的礼。
她斟酌片刻,还是疑惑地问:“御林军何时与侯爷……”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御林军的校尉是谢琅的人,和安太医是定远军原来的军医这件事比起来,二者简直不能拿来相提并论。
所以,上辈子谢景阑是怎么落到那幅境地的?
“御林军直属于陛下,小侯爷并未插手其中。”宋江解释道,“但属下原是定远军,先前在军中曾受过谢将军的恩惠,是以这些年一直与小侯爷有往来。”
“此次小侯爷特意叮嘱属下前来护卫诸位。”
薛明月能明白他的意思,却又想不通怎么四处都是曾经的定远军旧部。
想到这里她忽然顿住,眼神转瞬间就沉了下来。
是了,有什么想不通的呢?
如果不是为了继续拉拢这些分散各处的旧部,定远侯府也不会专门将当时身为谢将军副将的白家捧起来,为的不就是安抚旧部的心吗?
薛明月明明这会儿应该对专门来保护的宋江等人心生感激。
可一想到,如今这幅场面说到底是谢琅搞出来的,她心里就半点感觉都升不起来了,只觉得谢琅这种一意孤行的做法令人生厌。
就像是回到了之前在侯府的那个夜晚。
他永远是这样,自以为是对她好,所以不由分说将她抱起来,从来不曾问过她的意见。
哪怕只是一次。
——他都没有。
薛明月深吸了口气,抬眸看向宋江。
嗓音出乎意料的冷硬:“那接下去庄子的安危便交给宋校尉了,那边还在煎着药离不开人,告辞。”
她走得太快,谁都没能将她拦下来。
留在屋里的三人面面相觑。
曹大夫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敷衍地点点头:“我去看药煎得怎么样了,你们自便,哦对了记得多留意一下那个跟瘦麻杆似的学生。”
宋江嗯了声:“我也注意到了。”
点到为止,等他走了之后宋江才看向安太医,皱眉纳闷道:“我怎么觉得夫人对我们有敌意?好像有点不是很待见我们?”
安太医纠正:“是你,不是我们。”
很快他就严肃道:“侯爷最近做的事不仅在朝中,在定远军旧部中同样牵涉甚广,这是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侯爷信任你我,才让我们过来,接下去务必小心行事。”
宋江收敛表情,眸光沉沉:“嗯。”
…
苦涩的药味飘得很远。
咕咚咕咚的沸水将药罐的盖子给顶起来,发出短促的气声。
薛明月连忙走过去,下意识伸手去拿药罐盖子,刚拿起来就立刻被烫得嘶了声,手指一松,盖子“啪——”的就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几块。
手指尖蓦地传来灼烧的痛感。
薛明月怔了一下,本想去将碎片捡起来,但指尖的痛感让她呼吸艰涩。
药罐里又在这时传出来了烧糊的气味。
这罐子药她熬了快一个时辰,最后却因意外不仅熬糊了,甚至连盖子都摔得四分五裂。
好似全天下都在和她作对。
薛明月茫然地在原地站了好半晌。
杏眸里空空的,接着才想起来去找湿布将药罐从炉子上拿下来,将它放到旁边。
做完这一切,她才咬着下唇,攥着受伤的手指,蹲下来将头埋进了膝间。
眼里不受控地升起一股汹涌的热意,刹那眼睛就酸涩得无法克制,只不过瞬间眼泪就打湿了衣袖,再想克制也没能克制住本能。
所以这是为什么呢?
为何偏偏是她?
薛明月用力地咬着下唇,哪怕舌尖抿到了血腥味也没停下来。
原以为重生一遭,是上天见她后半辈子过的凄苦飘摇,所以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能够弥补上辈子的那些遗憾,好好活着。
但她现在却觉得,不如像上辈子那样稀里糊涂地死去。
她活在清醒又迷茫的痛苦之中。
如果是这样,她宁愿沉沦在过去那些不自由的生活之中……她讨厌现在这样被人随意支配的日子,这让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她在被迫跟着别人的脚步一步步向前走。
而她根本不知道走向何方,所做的那些抵抗全都无济于事,甚至左右不了自己。
屋内响起了很低的泣声。
曹大夫在门口停下了脚步,朝着走廊那头着急地试图翻窗入内的凌肃摇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随后便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凌肃垂下眸子,伸出去推窗的手僵在半空。
听着里面隐约透出来的哭声,眉心紧紧蹙在了一起,唇角抿得笔直,手指慢慢攥了起来,手背的青筋因太过用力而紧绷了起来。
青色的血管随着他的心砰砰跳个不停。
即便他什么都没说,也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没人知道身材欣长的青年在这一瞬间做了什么决定,就像薛明月以为自己只是一个人待在这里,发泄充分地哭了一顿,却不知道许多人都知道此事。
只是大家都默契地没去打扰她。
甚至因此推迟了娄之章的喝药时间。
薛明月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等她终于将心里积攒的那些不好情绪全都借由这顿哭发泄出来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麻了,摇摇晃晃站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薛明月吸了下鼻子,整张小脸都透着红。
那双杏眸就像是被雨水冲刷过似的,显得愈发的清透,因哭而变得通红的眼睛使她更显得弱质纤纤,让人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早晨刚在脸上化的妆,被眼泪糊得满脸都是。
薛明月胡乱地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转身就去拿了个新的药罐出来,将提前准备好的备份药材放入其中,重新煎起了一份新的药。
每当这时候,她就很庆幸自己先前做的决定。
在抓药的时候她就特意多抓了两份的量出来,为的就是防止意外的发生。
事实证明,这是对的。
薛明月胡乱发泄一通后心情就变得轻松起来,仿若雨后天晴,用蒲扇扇火的时候还能哼上两句小调,直到忽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
“妈啊,哪来的丑八怪?!”
薛明月抬头,就看见陆方满脸惊恐。
薛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