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其实尤利娅事先已经给他描述过了。
首先,这片区域的世界泡被重度污染,很难被清理,而且因为进攻时不计代价的构筑时间防御工事,按常理来说,这片区域的环境恶劣到极点,还成了一个易进难出的关隘,没有足够设立污染防治手段的连续空间,因而不适合改造成任何形式的人类活动区。
但是,这里的每个角落都分得了太阳的恩赐,由远古时代半神创造的神秘学太阳,是篡夺者这种终极邪恶的克星,不留余力的净化邪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发出的光和热由暴烈逐渐转变成柔和──对篡夺者暴烈,对独响者柔和。
阳光洒落在广袤的星域,极为执拗、敏锐地捕捉污染,一有污染露头,便是雷霆打击。而未被污染的独响者,站于阳光下,能一定程度缓解精神压力,让自身充盈。
星域与人类世界接轨后,时间同步,这些碎片经测算,还可以稳步燃烧一千个人类的计数年,一千年以内,这里都不用担心污染的问题,跟镜语的环形海坐镇一样干净。
至于生存空间,更不该是新时代有星聆的人类应该担心的问题。
这里会变成人类探索黑域的前哨乃至中转站,可最大的问题是,这里应该属于人类哪一方?
按常理说,这里是镜语世界的边境,就紧挨着长河,但此次远征,如果没有折港世界方舟的及时介入,镜语有一败涂地的风险,这群星际海盗从来贼不走空。
尤利娅预言,在谈判桌上,他们一开始会狮子大开口,争夺远征时获得的利益,然后不得已在镜语的强势下且战且退,最后“含恨”丢掉大部分奇迹扳机,“迫不得已”的接受折港可分得在该星域可分得建设权利的“空头支票”。
谈判桌上到底是怎么样的,这等情况属于绝密,光从结果来看,尤利娅的预言完全正确。
本就因时间壁垒显得逼仄的空间,因为两大世界泡对地盘的切分变得更加拥挤。
这不是双方第一次进行类似的博弈,或者说建议,双方都需要在各自的地盘里有一些落脚点,而且也都不需要担心对方有作妖的机会,毕竟孤掌难鸣,重重围困下,谁都没法翻起风浪,所以也没人会不识趣,默契尽在不言中。
三日,仅仅三日,双方就合力构筑起了一个新世界。
而尤利娅还说,这里是一座监牢。
……
“监牢?”山星在高高搭起,离地足有二十米的玻璃桥上漫步,疑惑脱口而出。
玻璃桥实际上是一条压缩到极点的空间棱镜,可以说,她的脚下是一个又一个的世界,这种设计为了适应被时间壁垒压缩的区域,靠向前蔓延来最大程度利用空间,此刻像这样脚踩世界,漫步于宇宙空间,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是的,监牢。”在她旁边,雾月同样不急不缓,平静地迈步,手指向前方一颗星体:“我们战胜了篡夺者,这儿就是我们的战利品,但眼前这颗星体里,藏着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黑太阳,干脆毁掉,显得有些暴殄天物,如若是想着将其净化,将污染祛除,又不知要用多少力气,花多少时间,就算完成了净化,获得的可能还要远小于投入,最后还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山星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果不其然,雾月停顿一会儿后继续道:“但我们还是决定开始净化工作,你知道为什么吗?”
山星还是没有反应,连点头摇头都没有。
“因为这个太阳里面,藏着关于人类的过去,藏着有关人类被拆解之初的辛秘,说简单一些,那就是真相。”雾月道:“不管人类往前走多远,历经多少个纪元,我们都永远想知道,我们从哪儿来,这关乎着未来我们要到哪儿去。”
“而对于调音叉来说,最想要的就是简单的真相,我们留着太阳,不管投入多大,最终我们都会把隐藏起来的真相给挖出来。”
这时山星才微微一笑,笑容中满是讽刺,她毫不避讳地道:“你敢恐吓我?”
“这不是恐吓。”雾月道。
山星讽笑道:“你想要真相,如果我不给你,是不是我也会像这半边黑太阳一样,被你投入黑牢,永世不得翻身?真可怕,你想知道什么,想要什么真相?我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想知道的事情很简单,当日里,是谁把你放在了残响里,是谁救了赫尔?”雾月道。
“不知道,当时我昏了过去,对周遭事情一概不知。”
“你和别人不同,你就算昏了,只要没死,身边发生的事情就一定逃不过你的眼睛。”
山星面无表情地道:“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然后明天我在果壳里,当着两位半神的面将你的话复述一下就好了。”
“山星!”雾月极为少见地有了肉眼可见的情绪波动,严厉地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回答至关重要,我们需要知道是谁毁了太阳,如果是镜语的人,能免于将来折港的人以此发难,如果是折港的人,我们将能在谈判桌上掌握主动,在这个追责圈里,没人能够幸免,哪怕是我把你带入的调音叉也如此,你明不明白?”
“说到底,你还是在恐吓我。”山星微微一笑,道:“既然你可以把我带来,那也可以把我送走,毕竟调音叉雾月在镜语只手遮天,连驯星人星路也不放在眼里了。”
雾月皱眉道:“这正是最让我好奇的地方,你不站在我这边,我不怪你,可你背后的那些大人物也拎不清轻重吗?
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死死按住一个名字,你背后的人又为什么三缄其口,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能量?”
山星道:“退一万步说,救我和赫尔的人,就是拆碎太阳的凶手,那你难道指望我现在反过来出卖救了我一命的恩人?我知道你这种人向来摒弃情义,道德真空,可我不是你,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说实在的。”雾月忽然道:“我知道你心中的那个名字是什么,也知道他背后还有谁,他参与远征是我特批的,所以我很后悔,也很愤怒,我对他的看法一直没有错,如果当时我能再坚定一点,把他拦在镜语之内,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而且我还能明确告诉你,他未来一定会联手其他更大、更有分量的人物,扰动整个镜语,带来无法言说的危险,届时,会有多少人因此丧命?这就符合你所谓的‘道德’吗?”
“你可能搞错了。”山星双手一背,十指挑着袍袖,娴静地道:“我不是圣母,与我无关人的死活,其因其果怎么能牵扯到我的身上?我需要为他们负责吗?我需要因还没发生的事感到寝食难安吗?不,那是你的工作,你才是镜语的守护者。”
说完,她行了一个旧帝国的繁琐宫廷礼,转身就走。
雾月目光锁定着她,朗声道:“你承认我是镜语世界的守护者,那我就要采取我的手段,我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撬开你和赫尔的嘴,把那个名字挖出来,而且我现在告诉你了,你不要像以前一样,说我两面三刀,只会背地里耍见不得人的手段。”
山星越走越远,轻声说道:“你会很在乎别人的看法吗?”
远远的,雾月给出了回应:“当然不,但我在乎你的看法,千万不要有一天,是我亲手把你送进这片监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