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飞语猛然惊醒,面对熟悉的天花板,他马上弹坐起来,第一时间拨通了姐姐的电话。
一通电话拨过去,无人接听,甚至没有忙音,高山飞语定睛一看,终端上通话界面被一团黑色乱码所遮盖。
就好像一通电话打去了冥界。
高山飞语失声痛哭,哭他下落不明的姐姐,哭那些死的毫无意义英勇战士,哭他们的失败,以及这个世界悲惨的未来。
他掏出手枪抵住自己的下颚,但很快就想到死亡并不是终点,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没有什么比经历末日还要糟糕的事情,如果有,那就是重复经历末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人们在死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强烈的悲哀感几乎将他摧垮,随着悲哀一起涌来的还有恨意,对簒夺者的恨意,甚至于一些对李桐洲的恨意。
他最恨簒夺者亲手造就了地狱,并夺走了记忆,但也恨李桐洲让自己逐渐想起本已遗忘的一切。这恨没道理,但高山飞语现在不需要道理,他只需要发泄。
其实更多的还是遗憾,遗憾李桐洲就这么一死了之了。
黑太阳升起后不到一秒的时间里,世界生机断绝,高山飞语第一时间失去了意识,所以他并未看到李桐洲后来怎么了,不过那个男人和黑太阳脸贴着脸,爆发后应该是尸骨无存了吧。
他一死,最后一点希望的火光也飘摇着消散了。
许久之后,高山飞语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在洗手间里洗漱,不想多看镜子里憔悴的脸。
就算痛苦,生活也该继续,特别是死过一次后,高山飞语总感觉非常饥饿,四肢健全的活人总不能被饿死,他要出门找饭吃。
他失魂落魄地拉开房门,往楼梯口走去,却忽然察觉到了不对,连忙倒退几步。
隔壁,李桐洲家的大门敞开着!
是普通租客吗?不对,他家旁边因为紧挨军校,是防范重点,在李桐洲没来之前一直是空房。
难道……高山飞语全身微微发抖,怀着一点微弱的希望,走了进去。
李桐洲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神色如常,站在灶台前忙碌。
看到他走进来,李桐洲抬头,贱笑一声道:“嘿,你他妈可别哭,我受不了大男人掉马尿。”
高山飞语坐在饭桌前,抽了抽鼻子,笑骂道:“去你妈的。”
他环顾房间,有些奇怪道:“世界重置,外面那些楼房自动重建,死去的人们复活,为什么就唯独你这儿一点变化都没有?”
轮回的第一天,天气微凉,李桐洲准备了一锅红绘青口。虽然这个世界泡很难说处在个好时代,不过毕竟两边都靠海,调味料李桐洲也都认识,自然能用海鲜展现一手好厨艺。
高山飞语试上一口,软嫩饱满的贝肉爆出香味浓厚、酸甜可口的汁水,微辣的烟熏香气和酒的醇香微微驱散了心头的思绪,让他身上一热。
看着少年开始大口吃饭,李桐洲坐下来点了根烟,才开始说事:“我们超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独响者的特权,就是这么回事儿,经我们手的东西会脱离你这个世界泡的轮回,不会被回收,相对的,假如我拿走了一支钢笔,那你们的世界也会永久损失一支钢笔。
这大概就是我们上个轮回失败的原因。”
说起上个轮回的事,高山飞语的神色便沉了下来,他继续大口扒饭,边嘟囔着道:“我不太明白所谓独响者是怎么回事,你老实跟我说,我们还有胜算吗?”
李桐洲摸了摸右眼的眼眶,似乎是眼睛有点疲惫,眨了眨眼后他斩钉截铁地道:“如果没有,我就不会回来给你做饭。”
“不过,关键在你。”
“我?”高山飞语一愣,随后停下动作,严肃地道:“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李桐洲道:“这正是我想知道的,目前形势非常严峻,经过又一轮的末日,我们的敌人变得更强了,可能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独木难支,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可我不知道你知道什么,甚至不知道你不知道什么......有点拗口,你应该能理解。”
高山飞语哈哈笑了起来,冲淡了愁云,随后坚定地道:“我的记忆在逐步恢复中,能想起来的事情不多,但有些事是可以确认的,我在第二个轮回的时候就发现了簒夺者的事情。”
“倒不是因为我多敏锐,而是它们没想着去藏,从我从今天第一次醒来,它们就在制造死难,那个时候它们还不像现在这样,能轻而易举地挥动毁天灭地的力量,所以它们也给了我很多机会。”
李桐洲没说话,抽着烟,等待下文。
“它们在找我,我在躲着它们,在这个空档里,我摸索着我的能力,寻找反抗的机会。”
说着,高山飞语双手探向空气,手指轻轻一扯,不详的黑光爆涌而出,随后他收回拉扯的动作,黑光又顷刻间消失,他道:
“最开始我的能力还不像现在看上去那么恶心,而且如臂使指,具体表现是能够凭空拿出一些奇特的武器或者道具。”
什么哆啦A梦......李桐洲内心吐槽,忽然觉得这样的描述有些熟悉,他咦了一声,想起了许多战斗细节。
他第一次直面敕令社成员时,敌人所使用的就是一队沾染着虚空的双刀。
安全局管制区里,戴维使用的是能够滴出血液的血衣。
“樱庭四季”最后向他抛出,只是接触就能从身体内部刺出骨刃的匕首。
唯一的例外是以索纳姆,李桐洲还摸不清他的路数。
“这么说,敌人使用的能力和你同源?”
高山飞语点头道:“我能察觉到,我的能力越精进,敌人也会变得更强,前几个轮回我还能稳步压制他们,但从第五个轮回开始,它们突然大跨步地变强,强到我难以应付。”
“再那之后的记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我只能说,我能帮得上你,但我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
李桐洲点了点头,两指捻灭烟头,道:“那再好不过了。”
他看向敞开大门外,晴朗的天空,仿佛屠杀和灭绝只是错觉,这种不合时宜的安宁反而让李桐洲觉得背脊发凉,他忽然问道:“我还有个问题,你刚刚说,簒夺者前几轮是从头杀到尾的,为什么后面这两轮,前期这么平静?”
“这,我也不清楚。”高山飞语摇了摇头。
李桐洲点了点头,他本来也没指望着从高山飞语这得到答案。
“我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少年追问道。
“你,等一等吧。”李桐洲揉了揉眼睛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看着李桐洲面无表情的神色,高山飞语心中没来由得一鼓,道:“什么事情?”
李桐洲起身道:“我,去讨个说法。”
......
......
“樱庭小姐。”酒吧侍者满脸堆笑,凑上前来,每个动作每个音调都在把奉承这一行为推上新的高度:“您大驾光临,我们这儿真是蓬荜生辉啊,里边请。”
樱庭四季披着一件深褐色的毛绒风衣,踩着高跟,稚嫩的脸上点缀些许淡妆。
她淡漠地道:“S3空着吧,我直接过去就行。”
侍者一愣,道:“您第一次来,我带您过去吧?”
樱庭四季没有答话,径直走向前台,捻出三根手指,在全息屏上摁下,酒吧系统录入身份,一笔巨款已经支付。
在众人呆愣的目光中,樱庭四季径直去了二楼。
侍者摸了摸脑袋,自言自语道:“这樱庭家的千金,还真是跟传闻中一样啊,轻车熟路了。”
包间里,樱庭四季叫来了一瓶镇店的名酒,让侍者大费周章地布置房间,关闭了恼人的灯光,只留下一排塑造氛围的蜡烛,提供微弱的亮。
随后她就坐在沙发上,交叠双腿,抽着女士香烟。
她在等人。
不一会儿,房门推开,樱庭四季眼睛一亮,看清来人身份后又失望地垂下眼睫,倦意十足。
奥斯汀少爷瞪大眼睛,看着包间里精心的布置以后,欣喜地道:“你收到我的信息了?为什么不回复,让我一顿好找。”
他看着清冽又美艳,带着诱人矛盾的樱庭四季,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一时间竟是忘了动作,只下意识脱去了外套,顺带锁上了房门。
樱庭四季不答,他也不恼,“颇有风度”地笑了起来道:“我在万州那边打听了好久,好不容易知道你来了这颗星环,马上就飞过来了。”
“来之前,我还去拜访了一下你父亲,他向来是支持我们两个多多走动的。”
樱庭四季的回应很干脆,掸了掸烟灰,生冷地道:“滚。”
奥斯汀瞪大了眼睛,仿佛听错般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
这位背景雄厚的少爷向来有一股不由分说的傲慢,这当然得益于他的世家,所以也并不能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话里话外的意思马上就琢磨透了。
奥斯汀看着满房间的布置,立马明白了这不是在等他,瞬间铁青了脸:“你在等谁。”
女孩不答,他加重语气,近乎抓狂地道:“你他妈在等谁!”
他等到了回答,答案是一声沉闷细微的枪响。
消音手枪喷涂出硝烟,子弹没入奥斯汀大腿,带出一条细密的血线,他瞬间倒下,抱腿哀嚎:“啊,啊!”
这简直令他不敢相信,樱庭四季怎么敢如此干脆地开枪?!
“你这个,婊子!”他痛得冷汗直下,咬着牙骂道:“你是不是疯了!”
直到现在,奥斯汀那被女人占满的大脑都认为这不过是她在耍大小姐的脾气,至今还在认为樱庭四季不敢再开枪,所以他根本没有发送求援信号,浑然没有注意到樱庭四季看死人的眼神。
樱庭四季款步而行,蹲在奥斯汀旁边,道:“十七次轮回,接近六年时间,你一次都没有追到过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满头大汗的奥斯汀吼着,重复道:“你他妈疯了,你他妈疯了!”
噗嗤!樱庭四季朝着他另外一条腿补上一枪,在哀嚎中自顾自地道:“因为在进入轮回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你是个怎么样愚蠢的货色,你和我那个爹一样,是上等的畸形儿,没有温度、没有灵魂。”
“不过你也不算毫无长处,你的惨叫很动听,很能取悦我。”
噗嗤!又是一声枪响,奥斯汀在地上扭曲着,脑后的终端检测到使用者生命体征极度异常,快速分析情况,就要发送紧急求援信号,在发送前一刻,樱庭四季摘下了终端。
他的惨叫声未能传出贴满隔音棉的房间,房外的喧闹和房内的绝望泾渭分明。
樱庭四季面露兴奋,吃吃地笑着。
半晌过后,兴许是听腻了这个男人的哀嚎,她干脆利落地朝他的脑袋开枪,血溅当场。
她起身走回沙发,脚步却半途顿住了,在沙发上,一个男人凭空出现。
樱庭四季终于展露出了纯净的笑颜,开心地道:“你来啦。”
李桐洲望着这个女孩,再次揉了揉眼眶,道:“现在你,是樱庭四季。”
她笑道:“你看出来啦,通过你借来的那双眼睛。”
咔嚓一声,星卡从星驱中弹出,李桐洲的眼睛也随之恢复正常——它是尤利娅提供的道具,蓝藻海妖之眼,这种特殊的神话生物对簒夺者有着全方位的克制效果,鳞片能挫败污染,眼睛能看穿污染后面的虚幻。
借助它提供的视野,李桐洲能一眼看出,此时樱庭四季身上没有污染缠身。
女孩倒上酒,一杯反手捧在胸前,一杯递向李桐洲,她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一直在等你。”
“我也知道你来做什么,你想问个为什么,对不对?”
李桐洲接过酒杯,道:“对,为什么。”
他心情非常复杂,樱庭四季的这一副做派,已经完全说明了,她是在完全知情的情况下,自愿协助的簒夺者,而且是以非污染者的身份。
也完全说明了,她真的背叛了李桐洲......尽管李桐洲不知道能不能称得上背叛,那些一起生活的日子总归不会作假。
“因为我想活着,清醒地活着,我不想成为一个,固定程序、Npc。”樱庭四季道:“所以我跟簒夺者做了一笔交易,我是能够容纳节点的特殊人物,我用我的身体,容纳那个叫做高山樱空女人的人格,让它们毁灭世界。
但相对的,它们必须给我留足时间,让我好好享受轮回的时光。”
原来如此,所以现在簒夺者没有行动,没有摧毁这段安宁的时光......这是在看不起李桐洲这个独响者吗?
樱庭四季道:“所以说背叛,其实算不上,毕竟我们的立场就相反,我知道簒夺者有所图谋,但我不在乎,因为它们能为这个世界泡提供恒久、稳定的存在,而你们独响者会加速世界泡的聚合,为的就是成就高山飞语一个人的得道飞升。”
“你觉得那公平吗?”
面对这一直指核心的质问,李桐洲沉默片刻后,晒然失笑:“不公平,真的不公平,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公平,我就不会成为独响者,我爸妈也就不会死了。”
“那你就应该离开,不再回来。”樱庭四季凝视着李桐洲道:“可你的表情完全不像是被我说服了。”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你的论点,但我不同意,硬要说的话,就是我不乐意。”李桐洲微微笑道:“我不乐意你的浑不在意,我不乐意簒夺者对这个世界泡的十七次灭绝,所以我不打算走。”
樱庭四季无奈地扶了扶额,深深叹气:“我有什么好在意的,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他了。”
“我不想和你辩论这个,但我会找到答案的。”李桐洲坚定地道。
酒杯怦然落地,地毯上,不知是血更红,还是酒更红。
随后落地的是毛绒外套,樱庭四季嫣然一笑:“那我等你的答案。”
然后是上衣、下裙、贴身衣物,她粉膝顶在沙发上,身体依偎进李桐洲怀里,环抱着他的头。
李桐洲将酒杯杯口朝下,红酒沿着她的锁骨,流经白皙的肌肤,激起她一阵寒颤。
她的举动很生涩,更像是对一种混不吝,对自己身体的不在乎,李桐洲一般只在独响者身上见过这种感觉。
李桐洲毫无怜惜之意顺着酒痕,品尝着她身上独有的姣腴和青涩。
她凑近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极近距离,柔声细语地道:“希望你的答案,能让我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