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闻和各类细枝末节的消息中推出的形象,樱庭鞍马符合李桐洲对于这类位高权重者的一切想象和偏见。
他背靠一个在联邦有着盘根错节网络的家族,每年光收到的政治献金就是个天文数字,手腕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影响联邦的未来走向,个人关系非常复杂,这不仅体现在手腕方面,还体现在对待女人方面。
他伸出的毒手覆盖范围很广,虽然在联邦议会厅这个遍布人渣的地方,他的取向年龄还局限于合法和性同意的范围内,但绝对称得上是个恶党,绯闻源源不断,以至于他的竞争对手甚至需要特地总结出一份名单来交给媒体。
而通过媒体公布的这份名单,李桐洲看到了樱庭四季的名字,她不是直接受害者,而是某位遭他毒手女性的女儿。
这对母女还成了典型,是该议员私生活混乱的直接罪证,迫害女性,丢下亲生骨肉,让母女二人穷困潦倒,属实罪不可赦。这种指控当然不可能伤害到一个议员的地位,甚至没法动摇他的选票,他本人也对这类指控不屑一顾,在公共场合对这份受害者名单的说法嗤之以鼻。
李桐洲却忽然有些疑惑,报道中称母女二人穷困潦倒,只能依靠救济所极为有限的援助过活,那她怎么能住的起那家医院?
那家尖塔式的“医院”设施是联邦的精尖技术,住院费用肯定不是一对依靠救济生活的母子能够负担的。
那这笔钱是谁在替樱庭四季出?是她的便宜父亲还是因为什么联邦研究机构?
可能性很多,瞎猜肯定得不到答案,李桐洲便干脆不猜了,而且很遗憾的是,那个议员“目前”不在该世界泡里,大概就意味着他永远不在了。
这时,老妖婆带着三无少女走出了房门。
老妖婆没换衣服,暂且不谈,一边的樱庭四季当真让他眼前一亮,此时少女身上套着一件洁白的小吊带,轻薄的衣物未能遮住她的肚脐,半身裙堪堪埋起大腿根部,惊鸿一瞥下,李桐洲发现了端倪:少女似乎未身着贴身衣物,无论是上下。
想都不用想,这绝对是老妖婆的恶趣味,他狠狠瞪了尤利娅一眼,对方无辜地吐了吐舌头。
老妖婆很委屈,她明明是在给这家伙讨福利。
“坐吧。”李桐洲无奈,他咳嗽两声后,把自己在调查时顺手做好的晚餐端上桌,请两人坐下。
这真是个方便的时代,手机进化成了终端,连接神经,不用手就能操作,画面直接显示在眼睛里,且画面随心而动,他需要时会置顶在视野最前,不需要时它会虚化,不影响视野,不影响一心二用。
三人上桌,桌子和椅子的高度对少女来说有点不公平,恰好遮住了她的胸口,让李桐洲第一次能静下心来观察她的面孔,她相当可爱,脸上没有太大的感情波动,消瘦清白,眉眼高挑,活像个人偶,充满懵懂的气息。
虽然没有什么表情,樱庭四季的肢体语言却很活泼,桌子下的小脚时不时摆动,柔嫩的脚趾在狭小的桌面下蹭过李桐洲的裤腿,手也不安分地摆弄着餐具,一会过后李桐洲确信了一件事:女孩不会用筷子乃至刀叉。
李桐洲深吸了一口气,咳嗽两声,拉来女孩的注意,再给她演示了一下刀叉的握法和用法,她懵懵懂懂,纠结了一会还是选择用手。
本来打算用怀柔接近少女,套取情报的李桐洲见此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没滋没味地吃了口饭,看着满手油渍的少女,他问道:“你的父亲是那个樱庭鞍马议员吗?”
樱庭四季迷惑地摇了摇头。
“那你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
她又摇了摇头。
“……”
“那你知不知道你家住在哪儿,我把你送回去。”
“噗嗤。”一边的尤利娅没绷住。
这次女孩说话了,她弱弱地道:“我,我不记得了。”
李桐洲抓了抓脑袋道:“那有哪些事是你记得的,你可以跟我们说说你记得的部分。”
女孩又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不过也并非毫无反应,而是陷入了回忆之中,随之露出痛苦的神情,她道:“我不知道,我只能想起一堆影子,我明明是樱庭四季,但这些影子一直叫我别的名字。”
“什么名字?”李桐洲追问。
她无助地看着李桐洲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完全是一问三不知……大概率是个麻烦,而且很可能是颗地雷,根据之前李桐洲的原则,很有可能会直接把她丢出去,不过此前尤利娅的一番话提醒了他,尽管他不想替换自己的身体,是个人类原教旨主义者,但作为独响者中的“新生儿”,有些成长的阵痛李桐洲是无法避免的,他不能继续采取之前有些鸵鸟的态度,必须主动获取更多信息。
鸡蛋也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要知道尤利娅只是表现的比较正常,实则完全没有伦理道德观,且大部分时间让人看不透想做什么,如果她说什么李桐洲就信什么,李桐洲多半会死的很惨。
樱庭四季,这个节点女孩说不定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思绪落定,李桐洲开口道:“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在暂住在这儿,等你想起什么,或者找到你的家人朋友再离开。”
女孩稍微犹豫了一会,又没有多想便点了点头。
李桐洲温和地笑了笑道:“以后你有什么生活上的困难或者不懂的地方,你尽管提问。”
还没等樱庭四季说谢谢,李桐洲话头一转,转向旁边一直看戏的尤利娅,他道:“她会帮你解决的。”
尤利娅看上去不比樱庭四季年长,肉嘟嘟的脸鼓了起来,她不满地道:“关我什么事?”
李桐洲起身,嘿嘿一笑道:“带带孙女嘛,妈妈。”
樱庭四季空空如也的小脑袋瓜子连筷子叉子是什么都不知道,此刻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看上去年长的男人会喊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叫妈妈,更无法理解孙女指的是谁,在大脑宕机近半分钟后,她终于活了过来,弱弱地对尤利娅喊了句:“奶奶?”
“……”
“……”
…………
和她们的同居生活比李桐洲预想的还要痛苦。
这倒不是因为樱庭四季蠢笨,她虽然因为失忆丢失了许多生活技能,但毕竟不像新生儿那样要从零开始,大部分事情一点就能点通,真正的问题还是……她不爱穿衣服。
她本来就是白纸一张,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有尤利娅以身作则,还有意无意地误导,樱庭四季就变得不太在乎衣物,也没有平常女孩应该有的伦理道德观。
然后李桐洲就后悔了,他立马把樱庭四季从老妖婆手里抢了回来。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强的责任心,单纯是因为继续这样下去,他估计很难绷得住。
李桐洲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两句白花花的胴体在他面前晃荡可没法给他脱敏,有些反应是人之常情。可惜他正的没有多正,歪也没有多歪,尤利娅身上都是秘密,全是危险,他不能下手,樱庭四季又是个孩子。如果他够歪,那世界泡里他家附近那个学校的学生妹们早就遭殃了。
不过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因素,和她们在一起的生活还是让李桐洲久违地感受到了平静的快乐。
时间悄然流逝,七日后的一天,李桐洲带着樱庭四季来到了公园。
女孩穿着最简单朴素,也最能衬得她动人和青春姿态的白色连衣裙,踩着淡粉色小凉鞋,像个好奇宝宝,对一切都充满兴趣。
这是她这段时间来第一次出门。
李桐洲没有给她做什么伪装,因为这次出行本身就是带有目的,世界泡虽然有范围,但这个世界泡比李桐洲的那个要大很多,漫无目的地满世界找线索是大海捞针,还不如把她带出来,看看有没有人会找上门来,守株待兔。
还能顺便让小姑娘散散心,别把她闷坏了。
就算是今日之联邦,这颗满目疮痍的星环也是有公园的,是现在人们为数不多的娱乐场所之一了。
李桐洲就坐在长椅上看那个女孩走来走去,不过很快,她像是被人泼了盆冷水,回到了长椅这边。
李桐洲敏锐地差距到她的情绪有些奇怪,疑惑地问道:“怎么了,碰上什么问题了吗?”
樱庭四季沉默着,目光投向了围在公园外围的黑色装甲车和附近荷枪实弹的军方人员。
每个出入公园的市民都要受他们盘查,不过他们并未认出李桐洲和樱庭四季。
“那些,是枪吗?”樱庭四季问道。
“你居然认识那是枪?”李桐洲有些意外。
“我不知道......可我讨厌那些人,讨厌那些人手上拿着的东西。”她道:“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可能是因为临近附近的区域哪里有污染吧,他们要重点保护这里。”李桐洲猜测。
“污,染?”樱庭四季咀嚼着这个词汇。
李桐洲道:“对,污染,一种蔓延整个星环,铺天盖地到处都是的东西。”
樱庭四季下意识抚了抚手臂,似乎有些发怵。
“不用担心,那些黑衣人手里的枪就是用来防治污染的。”旁边,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一个身批宽大褐色风衣,身材修长的男人就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嘴角含笑看着二人。
李桐洲一乐,道:“枪还能治病?”
男人道:“枪不能治病,但污染不会不请自来。”
男人若有所指,李桐洲挑了挑眉,他觉得自己待的兔该是到了。
李桐洲低头捏了捏鼻梁,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捏出了几分傲慢,他道:“如果枪真的有用,现在联邦领土就应该是干干净净的,最高法院也不会沦为暴徒的窝点,如果枪真的有用,永恒计划就不会定义为非法,仔细想想,这个星环上有多少联邦国土实际沦为了沦陷区,多少人有家难返?”
男人摘下帽子,露出了一头柔顺利落的褐色短发,他笑了笑道:“您是飞船派。”
李桐洲嗤之以鼻道:“什么派都不重要,不等敌人从空间通道打过来,马上我们就要被自己搞出来的毒药害死了,你们却还派兵把守公园……看他们笑的多开心,不知道联邦都大难临头了。”
“他们何尝不知道,但不管是天灾、战争还是瘟疫,在那些东西切实杀死我们之前,日子都是要继续下去的嘛。”
李桐洲挤出一个鼻音,不置可否。
男人继续道:“您认为,当今联邦最大的问题出在哪里?”
“在于生意。”李桐洲决定顺着“飞船派”的台阶往下说,道:“在新技术生根发芽时,根据当年委员会对两个计划方案的成本对比,要立项研发永恒战舰,联邦起码要投入三百亿联邦币,而且仅是立项初期的投入。而虚空合剂的研发呢?尽管医药研发的投入已经是个天文数字,可对比起一艘能够跨越星海的战舰来说还是不值一提,他们给出了三十亿这么一个让国会老爷们无法拒绝的数字。”
他讽刺地道:“三十亿对三百亿,高下立判。”
“嚯,这话您跟我说说就得了,可千万别往外说。”男人像是吓了一跳一样,露出苦笑。
“难道那些黑衣人还会因为我说了几句话就冲进来抓我?”李桐洲不屑地道。
“还真有可能。”男人叹了口气,温和地道:“敏感时期嘛,虚空病可是他们最大的敌人,每天他们都有因虚空病引发的事件或病症死去的队员,万一您这番话被理解成支持虚空病,他们说不定真会发疯。”
李桐洲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敌人?恩人吧!听说虚空病出现以后,联邦国土安全局的编制膨胀了十万个。”
男人动作一顿,深深地看着李桐洲,随后他手探进了大衣里,自然不是掏枪,而是摸出了一张名片,他道:“鄙人是安全局虚空对策课的科长,卡尔文。这年头,像我们这样不赞成虚空合剂的人都不好混了,要互相理解嘛。”
李桐洲表情拿捏地恰到好处,装出了一副收到惊吓又死要面子的姿态,眼皮抽了几下才接过名片,“艰难”地道:“啊,对,互相理解,咱们都是志同道合的同志,互相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