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伺候多了达官贵人,见这位年少的国主不领情,一副少年老成,古板的跟中原人一样保守,更气不过了。
他自信没人能阻挡过他的魅力,如今这样受挫,对方身份尊贵不能冒犯,又无懈可击,更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而下一刻,那位细封首领便毫不客气,懒洋洋地一语道破:“国主还挺怜香惜玉啊?大可不必,他是我的男宠,你放心用吧。”
被妻主道出自己身份,羌男也不觉委屈,还端着酒杯,只低头琢磨着使点什么手段。
元无忧却听得心里咯噔一下,你把自己男宠放出来待客啊?这么大度吗?
就算你舍得,我可下不去手!
彼时,阿狸突然要往姑娘腿上坐,投怀送抱,女国主一抬胳膊就给他挡开了。
还若无其事地跟他妻主说话。
“那朕就更不能夺臣之夫侍,爱宠了。”
元无忧一心两用,只顾跟细封首领说话,也不搭理那个羌男。
而细封首领瞧见她对自己男宠的美人计不上钩,面上虽平和,举止却摆明了反感,只觉得她不懂人情世故。
啧声道,“像你这么大的小女娃,在白兰都是闯荡洒脱的,只有敢爱敢恨的女人才是勇士,而你这样的?唉,难怪华胥故步自封。”
倒是一旁的阿渡看了半晌,眼神从幸灾乐祸到质疑错愕,再到此时的欣慰。
他似乎小瞧她了。他以为她受北齐男狐狸的蛊惑,是她生性多情放荡,原来只是因为她喜欢男狐狸,才自愿当的昏君。
她是故意纵容北齐安德王狐媚惑主的。
不怕人表里不一,自诩保守形骸放荡,就怕一个古板保守的人,为某人破戒。而让她破戒那人却不是自己,更是仇敌。
虽然这大姐话说得不客气,但毕竟也没夸大讽刺。
华胥国主阴郁着脸,平静道,“朕满目疮痍,可没享过一天国主的养尊处优,战事未平,国家尚未稳定,怎敢耽于男色?”
细封首领刚想提起,她被北齐汉人男子蛊惑的事,又想到她如今已经抛下姘夫男宠,来救木兰城了,一时理亏,但也暗自对她有了几分改观。
桌上的白兰地瞧了半天,发觉众人不吃腊肉不喝酒,光唇枪舌剑了,赶忙出来打圆场,促狭道:“二姨此言差矣,兴许国主是心里有别人了,挂念着党项可汗呢?”
说到这里,她瞟了元无忧一眼,
“不过他若在席上,也是不会拈酸吃醋的,毕竟他不喜欢这种热闹。只恐女国主要因为他不吃醋而吃醋呢。”
女国主斜睨一眼白兰地。
“你倒挺了解他啊?”
白兰地两手一摊,“你看,这就醋上了。”
“……别胡说。”元无忧轻声呵斥,又沉下语气,话锋一转。
“他尚被困在敌人手里,越提他越闹心。”
即便闹心,旁边的阿狸来给她敬酒,她也不忘抬手推开。
引得白兰地都看不下去了:
“国主怎么不合群啊?你看人家阿狸都主动成那样了。”
“不喜欢。而且他是有妇之夫。”
一看可汗端着,阿狸扫兴地甩着披帛从她身边走开,转而冲旁边一个女将军勾肩搭背,坐人家大腿上、跟人喝交杯酒。
弄的那个女将军面红目赤。
随后又过来看华胥国主,本想引她注意或是勾她吃醋,结果她看都没看他一眼。
阿渡开始想撮合使坏,让她出糗。随后元无忧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说他过来敬酒她就会喝,还眼神促狭地说他没喝醉,脸就红了,是不是跟自己喝完酒,脸就白了呢?
白兰地一听,国主是要调戏自己表弟呀?当即就跟着起哄。
旁人不知道内情,阿渡可害怕的紧。她心知肚明,自己脸上的红胎记是怎么回事,她还说这话,分明是威胁啊!
阿渡尴尬道,“我在这你们放不开是吧?”
说着,他拍桌站起来。
“我吃饱了,先出去了。”
一看阿渡要走,白兰地更误会了,“哟哟哟?你还挺有眼力见儿啊,怎么一副登堂入室做了人夫,帮妻主避嫌的口吻啊?”
阿渡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有这闲工夫别光看人家热闹,自己调理男人去,多找几个,就没工夫撺掇别人了。”
这顿席吃的元无忧挺闹心。
下席之后,一半人去睡觉,一半人站岗守城,元无忧虽困倦,但心里堵着睡不着。
她还是来到了木兰城外,埋葬姜君母女和贝尔两口子的土坡上。
很会挑地方,这坡上居然有几丛虞美人。
彼时,天际堆起乌黑浓云,阴沉朦朦。
几座新堆的坟前立了几道木头碑,因时间紧迫,连碑上署名都是手写的,墨迹鲜艳,魏碑体笔锋苍劲有力。
身穿文武袖甲胄的女国主,就站在坟前。
上午的凉风刮在元无忧脸颊上。
回首这几个月中原生涯,明明历经了过去十几年未有的经历,时至今日却像庄周梦醒,什么都没得到,什么都失去了。
倒是墓碑前还有几丛鲜艳的虞美人,让她恍惚觉得身在新野。
元无忧眼皮发沉,一阵困倦上头,她身形摇晃,有些站不稳地单膝蹲下。
都想搂着墓碑睡了。
忽然间风吹过,传来脚步声。
只见刻着“贝尔”的墓碑后面,渐渐有人影露头,那人颈上的彩带随风飘扬。
本该身首分离的人,似乎全须全尾的出现了。
好像看到了贝尔,元无忧愣了一下,随即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儿!她后脊梁骨瞬间毛骨悚然,开始冒冷汗。
大白天见鬼了?
“你…你!你是……”
这“鬼”却笑着,从自己身后拉出了手掐一朵虞美人的呼伦。
“别怕,我们是活人啊。”
呼伦兜里突然冒出个毛绒绒的脑袋,正是那只紫貂。
“那昨晚上,城墙上死的是谁?”
“是易容的傀儡啊。那个两掺祭司的金蝉脱壳计策真好用啊。”
贝尔说着话,身旁男子就把手里的虞美人给她了。
“什么祭司?”
随后站成一排的两口子,齐刷刷地往两侧闪身,露出身后一个穿黑衣,绑麻花辫的高挑少年。
他好像知道自己很引人注目,紧跟着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