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迟迟不见马车主人露面,而那个蛮横的少年又躲了进去,裴乐之一气之下,这才毅然伸手,拽上了对方马车的门帘。
不曾想,这一拽,竟然牵扯出日后的许多纠葛来。
这边,鹿鸣一钻进马车,立马屈膝半跪,委屈地向顾榴石告状:“公子,您赏我的鞭子被人给扔了。”他正准备继续发挥,眼前的一幕却让他着实后悔不该进来。怪只怪他方才只顾和对面争执,把车内可能有旁人的事全然忘了。
该死。鹿鸣低垂着脑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为难。
好在还有人比他更如坐针毡,顾榴石到底是世家出来的公子,心里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以待嫁之身和他人私相授受,尚有不妥。轻吁一声,顾榴石微微挪了挪屁股,以确保画册被遮得严实。而后他抬手,示意鹿鸣不必多言,自己已全然知道了。
此时,旁边的罗予青莫名发出几声嗤笑。顾榴石见罗予青颇为玩味地盯着自己,心中略一思忖,开口道:“鹿鸣,你今日,是有些过了。”
顾榴石心中带着些许被撞破的难堪,便只想尽快把鹿鸣支开。可正当他准备问对面是谁,今日暂且算了时,余光中却猛然瞥见,外面的人想要掀帘而入。动作快过大脑,顾榴石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门帘。旁边鹿鸣见状,也反应过来公子是不想被人看见,于是他立马侧身,帮忙拽住门帘。
“去告诉那人,没什么事就算了,今日就此别过,谁也别招惹谁。”顾榴石不耐烦地吼道。
鹿鸣得了指令,立刻应声准备出去传话。然而他才将将探了个头,门帘就突然“呲啦”一声破开。来不及反应,鹿鸣就结结实实地,挨了裴乐之一巴掌。
而马车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罗予青,在所有人目光齐聚的那刻,意有所指地一拢衣衫,顺便吻了吻顾榴石。
就这样,隔着一个惊讶捂脸的鹿鸣,裴乐之和顾榴石,这两个被一纸婚约联系着的人,初次见面了。
这闹剧般见面的当下,顾榴石再没多余的心思去细品罗予青那突兀的一吻。也或许是心上人这飘忽的一吻,不知怎的激起了他的好胜心。顾榴石心头一震,很快从惊讶变为怒不可遏,他心道这是哪儿来的人,竟敢下他顾府的面子?!
顾榴石一个箭步起身向前,抬手就要去抓裴乐之的手腕。不成想裴元动作也快,他迅速以树枝为挡,愣是生生将顾榴石隔在了另一边。
“你想干什么?!”裴元喝道,他这时也不再顾忌,干脆一心一意保护起裴乐之的安危来。于情于理,裴元觉得自己都该保护裴小姐,毕竟要真摊上了什么人物,只有裴小姐能说上话。况且,方才裴小姐还是为了自己出气。这样想着,裴元眼神示意万松护住裴乐之后退几步,然而裴乐之却并不“领情”。
其实刚刚,顾榴石攻击的动作太过凌厉,裴乐之心里也是一咯噔。但好在她身旁还有个武功不错的车夫,裴乐之想想便又鼓足了勇气。所谓怒从胆边生,裴乐之干脆不退反进,故作夸张地向前靠了靠。只见裴乐之梗起脖子,对顾榴石故作嘲讽道:“呵,这样的刁仆,怎么,你还想替他出气?”
裴乐之正要继续骂人,一旁的万松却扯住了她的袖子,而后附耳轻声道:“小姐,这位……是您的未婚夫,顾家二公子顾榴石。”
没有太多惊讶,裴乐之心下了然,方才她就怀疑过这个男人可能是顾榴石,毕竟无巧不成书。
但没想到还真是。
晦气!
裴乐之得了提示,也不打算放过。她发出一声嗤笑,作势就要抬腿踏入马车。然而她这动作,却吓得顾榴石主动往前一挡,甚至生生撞在了裴元拿来阻隔二人的树枝上。裴乐之未免觉得有些好笑,她用力推了一把顾榴石,道:“你挡什么?离我远点,难道你这马车里,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裴小姐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马车里,半天没出声的罗予青终于不再看戏,从后方轻轻拍了拍顾榴石的肩,示意他不用遮掩。
“予青,你……”
没等顾榴石说完,罗予青手臂一展,硬是强势地勾住了顾榴石整个肩膀,然后半胁迫、半柔情蜜意地让后者和她面贴着面。这下顾榴石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就这么直接愣住了,任由罗予青摆布。
“慌什么,顾郎你还不知道吧,这位就是——”罗予青说着吹了口气,惹得顾榴石颈侧泛起一阵痒意,连带身子也轻轻发颤。只听罗予青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你的未婚妻,裴乐之哦。”看热闹不嫌事大般,罗予青复又转向裴乐之,笑眯眯道:“裴小姐?我是罗予青,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嗯,美人如玉,双眸翦秋水,裴乐之在心中如是评价道。
这女人的眸子亮晶晶的还挺漂亮,要是她不这么茶的话。
看了刚才一番场景,裴乐之脑子里早脑补好了一出三角大戏。多半这俩人是一对,而她是不讨喜的那个。顾榴石这个人,看起来蛮横如斯,想必也心高气傲,怎么可能愿意嫁给她一个傻子。
呵,传言真是不可尽信。
这叫才貌双全,有理事之才?
真娶了他,才是害我吧。
“顾榴石,你们俩什么关系?”裴乐之说完,并不给对面接话的机会,又提高嗓门道:“放心,我对你们是白日宣淫还是促膝长谈,不感兴趣。”
听到“白日宣淫”四个字,顾榴石眉头皱了皱,但自己理亏在前,他的气焰遂也下了三分。此时他心中居然产生了一丝又羞又愧的情绪,全然不像方才差点委身那样大胆无忌。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裴乐之太能说,顾榴石的脑子里忽然一团乱麻。
裴乐之这边,则是一口气不带喘地继续输出:“我也不想以你未婚妻的名义追究什么,因为怪恶心我的。想想自己的未婚夫居然是这么一个徒有虚名的浪荡子,惯纵刁仆,白日行凶。呵,真是让人恶心。”
裴乐之身边,万松听得一震一震的,他心道天呐摔一跤,还能让人头脑清醒、智力提高吗?小姐这也太能说了,这这这……这跟在丹总管面前娇滴滴的模样完全不符啊。这样想着,万松心下对裴乐之更多了几分尊重。
眼皮往上轻轻一抡,裴乐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翻了个白眼。紧接着,她用眼角余光斜视了下罗予青,而后开口,客客气气道:“罗小姐,人挺漂亮,怎么一副下三滥做派,我可不想和你多多关照。”
裴乐之本来是准备要个说法的,然而被眼前这戏剧的人物关系打了个岔,裴乐之转而改变了主意。“今日错全在你顾府,一言不合就伤我车夫。现在我要替他索赔一百两,作为药费和精神损失费,要求明日送到裴府。日落之前见不到银子的话,你就等着我亲自拜访吧,未婚夫?”
这最后三个字,裴乐之咬得很重,她语音上扬,而后笑眯了眼,目光意有所指地在对面二人身上扫视一圈。
“裴小姐可是在威胁顾郎?”罗予青倒也不见怵,言语间似乎一点儿也不打算掩饰和顾榴石的亲密。而顾榴石始终一言不发,只是腰间的羊脂玉佩被他越拽越紧。
不再多言,裴乐之转身欲走。
今天是什么运气?又晦气又累,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去,跟丹枞大讲特讲。
直等到裴乐之三人上了马车,顾榴石和罗予青还站在原地未动。罗予青本以为顾榴石还要继续再发会儿呆,却没想到他像是突然开口,让鹿鸣引马车往旁边避开。
就这样,裴乐之的马车又顺畅无阻地继续往前。
马蹄哒哒,扬起一阵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