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时已至早冬,树叶枯黄,秋风萧瑟。
然而皇宫中却发生了一件怪事,朝会刚结束,就听值守郎官来报,说是殿后槐树倒竖并抽出新芽来。
刘宏一听,心里头就犯起了咯噔之声,这个他可不用再问太史令啦,往日也有过这种情况,无一不发生坏事。
回想起这大半年,灾厄之事是不是发生的太多了?
于是刚散去的群臣,他又给召了回来,复问道:“槐树拔倒竖青,此上天示警,当有三公失德。”——诶,朕先把锅甩给三公。
不然肯定又有群臣上疏说朕任用阉党了,一直说着不烦,朕听着就烦死啦!
太尉马日磾、司空刘弘二人互看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俩人本来就刚上位没俩月呢,至于司徒丁宫,他们不是一路人,自己一个人玩儿去吧。
按记载,司马主天,故而天象\/天气\/星象有变,按故事当罢司马,但这会儿没司马,故而有日食、星辰变动、大风什么的就把罢司马改成了罢太尉,此外,太尉本执掌天下兵事,虽然这会儿太尉就是个位高权轻的,但四方一旦有啥兵燹,还是罢太尉。
司空主地,哪个地方一有地震\/洪水,就罢司空。
司徒主人,哪儿有大疫\/大灾使百姓民不聊生,就罢司徒。
刘弘心里也清楚,连忙表示自己尸位素餐,德不配位,请辞三公位。
刘宏一听,得,刘弘要是德不配位,那丁宫可就更算是重量级了,都可以丢泥坑里去了。
上一次大树倒拔就是罢的司徒,好!咱们这一次还罢司徒,于是把还沾沾自喜的司徒丁宫给罢了。
虽说刘宏把丁宫给罢了,但是群臣该上奏还是上奏——那大槐树是御殿后倒的,不是在人三公府后头倒的,是谁失德这不一目了然嘛!
当然群臣自然不会说出什么‘罢免天子’这种话来,但是也直指刘宏用人不合适,让宦官统帅三军那就等同于倒持太阿,其意正合槐树倒拔。
刘宏现在看这些奏表,完全能做到面无表情。
大臣们拿他没办法,他也拿大臣们没办法,干脆就不管了。
你说任你说,我继续用宦官。
没多久,就听值守郎官通报,说是大将军求见,刘宏心说,不会大舅哥你又来参合一脚吧?
但等何进一踏进南宫,刘宏就挺吃惊的问:“舅何故如此耶?”
“臣有罪!”这天已经有些寒了,何进犹露着一边肩膀,身后还负着几根荆条呐。给刘宏整的一愣一愣的:“舅有何罪耶?”
然后何进拜了一礼,说他之前不是推举了丁原为并州刺史么,现在丁原那边犯了事,他作为推荐者理应受到‘坐罪’。又说殿后槐树不是倒拔了么,那就是在示警他这个大将军做得不称职:“陛下当罢臣进以堵朝臣悠悠之口!”
刘宏不知道说啥才好,又摆手道:“此事与舅无关,便是先有举荐缘故,朕亦不会责罪舅者。”
其实何进不来,刘宏也不会怪罪何进,但何进搞这么一出,刘宏心里也挺感慨的——大舅哥啊大舅哥,你总算是懂事了些!
何进自己也清楚啊,都能让他负荆请罪了,还刘宏肯定是不打算怪他的,不然他连负荆请罪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何进也就是做个样子,稍后又说道:“丁原有罪,陛下当责。”
“嗯?”
刘宏一听,顿时就来了兴趣,心说大舅哥你不是这种人啊。果不其然,何进后头还有话:“然,中山相钟书与胡通商,亦有罪责。”
“何谓也?”刘宏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大舅哥你能来负荆请罪,朕很高兴,但你说钟书的不是,朕不喜欢。
何进察觉到了刘宏不是很高兴,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丁建阳尝作书谓我,自云属下有边地出身者,惯见胡马,见钟中山所购置之马匹,乃知是出于胡部。”
“哦?”刘宏蹙着眉道,“竟有此事?”
“真有此事。”何进断言道,“丁原处便留有一匹马,此马极雄壮善奔跑,性情极烈,非同厩中之马,如若陛下不信,可使丁原将此马呈上,让牧师查看一番。”【不是那种牧师(那种牧师?哪种牧师!),这里指养马的官】
“可也。”刘宏点了点头。
他倒不是想治钟书的罪,只是单纯地想见识一下,何进刚说的马——就像后世的男人拒绝不了一辆炫酷的座驾,这会儿的男人拒绝不了一匹拉风的马。
何进大喜,道了一句‘陛下圣明’之后,便请辞离去。
……
“冷煞我也!”
虽说刚至初冬,但是雒阳这地儿不一样,时不时就会刮起妖风,秋冬尤甚。
宫城既宽且阔建筑还少,何进光着半拉膀子出去一趟,只觉着自己的体魄不如当年在南阳杀猪时多矣。
“大将军辛苦。”
早在门口等候的袁绍奉上毛裘。
“本初有心了。”何进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两人并肩去了偏堂。
坐倒之后,何进就摇头叹息道:“天子犹爱中山相,我只是请求责罪于中山相,天子便面露不喜,彼实谄媚小人也。”
说完又嘟囔着,说早不该信这个钟书,上次丁原和钟书产生龃龉,他就提了一嘴。
袁绍心里头也为这事儿生气呀,之前听何颙和韩馥说钟书嫉恨宦官,可以引为同道,他也太在意,也没去深查。
但丫的你何进不一样啊,你早知道此獠是走阉人渠道买官来的还不说?早知道那还能让钟书混得这么如鱼得水么?
于是袁绍就蹙眉道:“天子如何说?”
何进没发觉袁绍的表情变化,兀自说道:“我又言及马匹之事,天子应允,让丁原呈来那匹好马,令牧师检验。”
这对他们来说,倒是一个好消息——丁原下台了也就下台了,还能再安排别人,但他钟书也白想好过。
“此次必斩下宦官一臂来。”袁绍作了个‘咔嚓’的手势,又笑道,“我亦将在太学中造势,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彼积累了些薄名亦将毁于一旦。”
这一招,还是新征辟来的门客荀谌提出的,其言道钟书大言欺世,但手底下就有不少当世才杰,只要明公您揭露了钟书的真面目,那些才杰就能迷途知返啦,转而投向明公你的麾下。
袁绍这会儿也是个礼贤下士的,一听钟书手底下有不少才杰受到蒙蔽,就不大乐意了,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跟着他钟书算什么,马上我就去太学,给你皮套薅下来,好教天下士人知道你钟书内里是何等样人!
◇
“阿嚏!”
钟书揉了揉鼻子,心说这是天太凉了,刚刚是不是有人想他了?
啊呀——会不会是那位未过门的妻子来着?想想也是,这次等身体大好,一定要把婚给结了。(想当初我结婚,也是因为疫情推迟推迟再推迟,令人感叹。)
不过十月都快结束了,治下各县国的上计工作都完成了,按例来说,他也该派人往朝廷上计去啦。
嗯,就决定是你啦:“公则,此事还需劳烦你往雒阳一行。”
郭图说我最不怕麻烦啦,有什么脏活累活交给我就好了(胸脯拍得砰砰响),只要君侯您记着我的功劳,赶明儿给我举个孝廉、茂才、方正、四行啥的,那再好不过了。
于是乎,郭图即将迎来自己的第三次大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