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衡?”
宋禹衡逆光坐着,沈棠刚睁开,看得不是很真切。
宋禹衡嗯了声,嗓子像是被揦了一下,生疼。
他伸手在沈棠额头贴了下。不烫了。
“喝点水。”声音沙哑。
沈棠就着他的手,喝完放在炉子上温着的水。
“我熬了面糊汤,去给你盛。”
沈棠伸手拉住要走的宋禹衡,道:“我不饿,小衡,坐着,我看看你。”
宋禹衡便顺着他的力道坐在了床边。
沈棠指尖从他额头划下,描摹着眉骨,落到鼻尖,再仔细勾勒下颌的弧度。
他眼神温柔而专注。
“太久没看到你了。”
发烧到糊涂的时候,他仿佛回到了前世,将他短暂仓促的一生重新经历了一遍。
因为先天心脏病,他出生没多久就被父母丢弃在儿童福利社。在福利社跟其他孩子争抢食物,跟着院长干活。后来在姐姐养父母的救助下跳级读完中学,以高分考入第一学府最好的院系。
看着姐姐恋爱结婚,再看着她的孩子长大。
赚的钱越来越多,生活也越来越乏味。他开始做公益,全国各地的跑。
在洪水中救下盲童时,他本可以抓住浮木,多支撑一会儿或许就能等到救援队的到来,但他放弃了。
无趣的日子一天和百年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然后他又看到了沈棠的一生。
刚出生时孱弱,父母悉心照顾,三个哥哥小心疼爱。长到五岁就比旁人家七岁的孩子还健壮,但依然受尽偏爱。不爱学习,上山下河,想尽办法逃课。再大点就招猫逗狗,到处游荡,成了十里八乡都知道的该溜子。
因为一头长发被人骂娘炮,跟人打了一架,撞伤了脑子,回来后又大闹一场剪了头发。大冷天湿着头发,夜里就烧迷糊了。
他就是那时成了沈棠,而原主的灵魂一直未散去,所以他才无法完全解除曾经的记忆。直到这场发烧,让原主看尽了他的一生,也让他经历了原主的二十年,他终于完全成了沈棠。
只是一夜,沈棠却经历了没有宋禹衡参与的两世。
宋禹衡自然不知道在沈棠身上发生的事情,只是觉得他的指尖仿佛充满了想念。被触碰过的肌肤,如干涸的土地经历一场甘霖。
“哥,”宋禹衡俯身靠在他怀里,“下次别这样了,你生病我很着急,比自己病了还难受。”
沈棠摩挲着他冰凉的后背,认真的应了。
“没想生病,也不想你担心。”
只是当时看到他不在卫生室,猜到他去见周老先生坦白关系,如果周老爷子没法接受,或者气愤之下说出一些尖锐的话,小衡那么在乎爷爷,会很伤心,沈棠想在他需要的时候陪着。
所以没有犹豫就去了。
好在,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宋禹衡往他怀里蹭了蹭,姿态眷恋。
喝了面糊糊,又热出一身的汗,沈棠的一场风寒算是好了大半。
但宋禹衡的嗓子彻底哑了,午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沈棠盯着他给自己开了药喝下。然后躺在床上的人就换成了他。
一夜没睡,又受凉,宋禹衡在沈棠温声细语的哄睡中很快就闭上了眼。一觉直到次日才醒。
中途沈棠给他喂了糖水鸡蛋。
快入夜的时候,沈棠回了趟家。他昨晚半夜离开,又一天没回去,沈家人也担心。
听说是宋禹衡病了,裘翠兰给装了一饭盒的洋芋盒子让他带过去吃,还叫沈广亮去队员家买只老母鸡,晚上把汤炖上,一早就送过去。
沈棠阻止不成,还被赶着回了卫生室。
隔日天还没亮,宋禹衡就醒了,嗓子依旧不舒服,但能发出声音了。
见沈棠还睡着,他往沈棠怀里贴紧,又闭上了眼。
和沈棠的关系在爷爷那里过了明路,宋禹衡压着的气明显松了些。他在意的人不多,爷爷占据着很大的份量。如果和沈棠得不到爷爷的认可,虽然不会因此跟沈棠分开,但心中却始终像被东西硌着。
沈广亮端着瓦罐过来时,沈棠跟宋禹衡刚起,并肩蹲在院子里刷牙。
“小宋,感冒好些了吗?”
宋禹衡忙漱了口。
“好多了,谢谢叔关心。”
沈广亮一笑,将瓦罐放到屋里的炉子上。
“你婶炖了一碗上的鸡汤,多喝些补补。你就是太瘦了,才容易生病。”
宋禹衡道了谢。
沈广亮也没久坐,聊了两句就要回去。
“沈棠,你妈说别急着回来,好好照顾小宋,生病的人一定要吃好,缺啥就到家里拿。”
沈棠应了,进屋打开瓦罐一看,大半只鸡都盛在里面了。汤色鲜亮,香味浓郁。
沈棠撇去浮油,给宋禹衡舀了一碗鸡汤。
“先喝着暖暖身,等会儿给你做鸡丝面。”
宋禹衡端着碗,坐在房檐下,看沈棠将换下来的床单被套清洗后挂在院里,又看他端着水拿着抹布将里面的家具都擦拭了一遍。进进出出。
“哥,你真贤惠。”像个小媳妇。
沈棠看了眼他,进门时带着警告在他头顶揉了下。
雪过天晴,空气冷得很,但阳光照在身上还是暖的。
房顶的积雪化了,跟下雨似的。院子里很快就有了一道道水痕。除了石板搭出的路,其他的地方一片泥泞,都不能落脚。
宋禹衡搬出小火炉,跟沈棠坐在房檐下,手捧热水,晒着太阳,听着滴水声,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哥,就这样过完一辈子也挺好。”
日子平顺的一眼能看到头,不要有一点波澜。
一方小天地的安稳没持续多久,就被隔壁的喧闹打破了。
杂乱的脚步,叫嚷的人群,看样子是出了大事。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去看看吧。”
沈棠放下茶缸,伸手拉了下宋禹衡。
也没着急松手,牵着到了门口,才分开让宋禹衡先出门。
大队部的院里挤满了人,还有陆陆续续赶来看热闹的。
沈棠和宋禹衡借着身高的优势,穿过人群,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的两个人。一个是满脸气愤的曹大旺,一个是鼻青脸肿的王向前。
他们怎么凑到一起了?
队员们跟宋禹衡一样疑惑。
沈广亮被人从家里叫过来,面色凝重。跟在他后面的是樊仁美。
知青所的人也都相继到了。
沈广亮站在台子上,轻咳了两声,示意大家安静。
“这是咋了?曹大旺,王知青,你们给大伙儿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