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钢的假还剩下几天,他这次之所以能休这么长假,也是因为上次本该他休婚嫁,最后却被紧急召回了部队。后来他又身受重伤,本来至少也要休息三个月以上,即使是他的身体素质很好,腿伤也奇迹般地恢复了,但也不应该那么快就归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叶钢所在的部队有点特殊,一旦有任务,哪怕前一刻还在洞房,那也得提着裤子上战场。
但是再强的兵那也是人而不是工具,是人就会有感情,有私事,所以领导还是很体谅叶钢,在训练新兵的任务结束后,立马给叶钢批了为期两个月的假。
这假看着长,实际上全是叶钢之前累积起来的,别的不说,他的婚假还没休呢!再加上领导也觉得叶钢重伤初愈就被上赶着奴役,挺对不起他的,便连同病假也一块儿批了。就这样,婚假加上病假再加上之前累积起来的假期,算起来也是一个可观的数字。
不过即便是两个月这样长的假期,也是弹指一挥间,稍纵即逝。
叶家的稻谷彻底收割完毕之后,余下的工作便不打紧了。这几天每天都是大太阳,分离好的谷粒一天都能晒干,接下来再用风簸将谷粒中夹杂的细碎稻草清除干净,便能将稻谷收在粮仓里,只等到了统一交公粮的时间,再运到百里镇的粮站去。
相聚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所以陆珊和叶钢都格外珍惜他们能够在一起的时光。
自从得知叶钢的身世之后,也许是在叶钢身上所体会到的一种巨大反差,让她原本对叶钢朦胧的感情突然变得明朗起来。
一个百折不挠且刚强自立的男人,值得任何人尊敬。
家里的稻谷已经全部收割好了,该还的人情也全都还完了,叶德正和张惠见小两口一天到晚地待在家里干活,虽说很满意俩孩子的孝顺,但眼看着叶钢回部队的日子越来越近,干脆建议两人去市里逛逛。
“钢子,到了县城,先去看看你爷爷奶奶,这是你妈刚去地里摘的菜,还有一袋大米和腊肉,你给他们带上去。对了,这里还有一桶鲫鱼,是你世民哥送来的,我估计怕是有十来斤,我留了两斤,剩下的你都一起带进城。”叶家院子外,叶德正对正往牛车上搬东西的叶钢说道,“到时候把牛车放县城里,你和珊珊直接坐车去嘉南市,到时候给珊珊多买几身衣服,从头到脚的要买,别落下了一样。珊珊眼看着就要去外地上大学了,怎么也不能让别人小瞧了她。”
正纠结着要不要带那桶鲫鱼的陆珊听到这话,顿时哭笑不得,“爸,难不成在您的眼里,大学生都是看穿衣打扮识人的呐?”
“听你爸的没错!”站在一旁搭手的张惠也附和自己的丈夫,对陆珊语重心长地说道,“俗话说得好,这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在咱们六里村你打扮再朴素也没人嫌弃啥,但你要是到了大城市,就得打扮齐整些。”
张惠一边说一边打量陆珊身上穿的棉布衬衫和薄棉长裤,眼里露出几分不赞同,“珊珊呐,你咋还穿这身衣服,在家里穿穿没事,进城去哪行?要不还是换了吧?我看今天也不热,要不就穿那条红色的裙子,你皮肤白,穿红的可衬呢!”
陆珊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舒适的着装,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而张惠嘴里提到的那条红色裙子,那是一个多月前,两家老人在县城闲逛的时候替她买的。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还算中规中矩的款式,但那红彤彤的颜色裹在身上,看起来就像根移动的红辣椒似的。
主要还是那红它红得实在太鲜艳!陆珊在见到那裙子的第一眼便决定将它压箱底,这会儿听到张惠提起,顿觉不妙,她下意识地把目光放到叶钢的身上。
也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叶钢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想法,说实话,他也见过那条裙子,也不希望自己媳妇穿出去。
倒不是叶钢的眼光有多么时尚和前卫,而是他觉得陆珊一穿上那裙子,原本好看便是极好的颜色,被那红裙子衬得更是艳丽了几分。不说平常人,就是他这个自诩定力十足的男人,也看得舍不得挪眼。
因此,他对于陆珊将红裙子压箱底的做法是极为赞同的。
“妈,这衣服挺好看的,庄重大方。”叶钢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那……”张惠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就被叶德正一句话打断。
“好了时候不早了,赶紧走吧!珊珊也别换衣服,进了城里看到有喜欢的再买就是。”
听到叶德正发话,张惠便噤声不语,但那双明显带着犹豫之色的眼睛还是一直盯着陆珊身上的衣服,直到叶钢赶着牛车远去。
赶车跟开车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所幸叶钢从小就学会了这一项技能,赶得牛车既稳又快。陆珊这回没坐牛车后面,她就紧紧挨着叶钢坐在驾驶座上。
临走之前,叶德正往陆珊手里塞了一把钱,这会她数了数,竟然有五百块之多!
五百块在农村算得上是一笔大数目了,叶家并不富裕,叶德正能拿出五百块给陆珊买衣服,显然是下了狠心。
人的感情不能用钱来衡量,但是叶德正和张惠对陆珊的态度,却可以从钱上面窥见一二。
人心都是肉长的,而力的作用也是相互的,叶德正和张惠从一开始就对陆珊真心实意,所以陆珊也从不在物质和精神上亏待老两口。同样的,陆珊的孝心老两口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因此便越发的对这个媳妇好。
这听起来似乎有点现实和俗气,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来的,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一个人不可能对任何人都无条件的好,除非他无欲无求,才能做到真正的博爱。
陆珊嘴角挂着笑,手里正数着钱,这副财迷的模样让叶钢忍不住勾了勾唇。
“叶钢,爸妈对我真好,比对亲生女儿还好,怎么样,嫉妒吧?”陆珊拿着手里的钱往叶钢的眼前一晃,得意洋洋地说道。
叶钢脸色不变,连眼皮都没抬,回道:“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的一切连同他这个人都是她的,她好他就好,又怎会心生嫉妒?
陆珊双颊一热,顿时收回了手,把钱放好。
两人一路闲聊到了平乐县,将牛车赶到租住的小院,正好碰到刚准备出门的陆珏。
“珊珊,叶钢,你们咋来了?”陆珏一脸惊讶,不过随后,他就急切地走了过来,对陆珊说道,“你是不是来查成绩的?来的正好,我正准备回去找你呐!”
见陆珏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眼里还带着一丝愤怒之色,陆珊想他应该是得到了自己大学名额被占的消息了。
这段时间陆珏每天都要找袁子杰帮忙打听陆珊的成绩,当他得知陆珊的成绩足以考上京城大学的时候,差点激动得跳起来。这个成绩,考京城医大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稳上!
不过也幸好他多了个心眼,在没有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前,并没有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爷爷奶奶。经过这近半年的磨练,他处事较于之前稳妥了很多,他打算等京城医大的录取通知书寄来时,再通知所有人。
不过他左等右等,就是没等到通知书的影子,眼看着离开学的时间越来越近,但陆珊一直没有收到通知书的苗头,他意识到不对劲。等他拜托袁子杰再去查询的时候,却得到了一个惊天霹雳的消息。
陆珊的大学名额被人顶替了!
这件事是昨天晚上袁子杰从嘉南市连夜赶回来告诉他的,原本他昨晚就想赶回六里村和陆珊商量对策,但他冷静地想了想,还是决定第二天再和袁子杰把具体情况都了解清楚,再想办法。
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那种原本能上大学,却硬生生被人把机会给抹杀掉的心情。发生在陆珊身上的事,让他联想到了自己被学校开除的真实原因,虽然他能够很快从打击中成长起来,但他是男人,而陆珊是女孩,是他的妹妹,他不允许同样的厄运降临到她的身上。
今天出门前,陆珏当机立断地揣上了家里所有的现金,就连马上进货要用到的钱也一并拿上了。他心里想的是,无论如何,都要让陆珊顺顺利利地去上这个大学。
“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件事你别管,我自有办法。”看见陆珏眼睛里的红血丝,里面闪烁着关切的神采,陆珊心中一暖,她笑得十分自信,“如果这件事我并不知道,那吃个闷头亏也就罢了。不过,既然这件事我已经知情,那就绝对不会让对方好过。”
陆珏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陆珊看着陆珏,眼神十分复杂,“哥,我相信学校能够解决好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