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多问,白瓷也深知即将面临的两个选择,而这两个选择的背后又意味着什么。
沉默良久,白瓷重重呼了口气,脑袋随意倒在冷筏若的肩头,“阿若,不如我们问问杨悠悠吧?这毕竟是她的父亲,即使做什么决定,也要让她来做才对。”
冷筏若眯起眼,“也只能这样了,一会想办法将杨雷引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和杨悠悠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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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病房,白瓷热情告知杨雷,“我看悠悠这病房里的东西也不多,杨大哥,要不我陪你去超市买点吧?毕竟悠悠醒来还得用到更多东西呢。”
“这……”杨雷犹豫,“白老师,医药费已经很贵了,我怕我没有多余的钱……”
“没关系,我来掏钱,你负责买就行,就当是我这个当老师的对悠悠的一点心意。”
闻言杨雷惶恐,急忙摆摆手,“不行啊白老师,你已经为我们一家花了很多钱了,我怎么还能这样麻烦你呢?再说了,你也没有义务帮我们这么多,你这么做只会让我更加愧疚自责啊。”
但白瓷一把抓住杨雷手臂,丝毫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行了杨大哥,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这脚不方便,下楼的时候还得劳烦你照顾,我们赶紧去吧,一会我们还有其他事呢。”
杨雷一头雾水便被拉了出去,临了,白瓷回头冲冷筏若眨了眨眼。
冷筏若眸底掠过笑意,继而在病床边坐下。
“你爸爸已经走了,你安全了。”
话音刚落,原本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杨悠悠便幽幽睁开眼,和同龄的孩子不同,她那双本该清亮的眸子里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你的情况我们都已经了解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冷筏若不紧不慢提起暖壶倒出一杯热水递给杨悠悠。
杨悠悠睫毛微颤,小心接过,嘶哑的声音感激道.
“谢谢姐姐,这次有姐姐和白老师帮忙,我真的很感谢,不过我家里的事没办法解决,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如果你真的习惯,就不会骗你父亲,杨悠悠,有些事情是小孩无法解决的,但大人可以,只要你相信,希望总会到来。”
“希望吗……”杨悠悠低着头,肩膀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真的还有希望吗……”
冷筏若静静看着她,“希望就在你的心中,你发出的每一个求救信号都是希望,现在希望已经到了你面前,只需要你做一个选择。”
“选择?”
杨悠悠愣愣抬起头,显然不明白冷筏若的意思。
“你应该知道你父亲不仅是个赌徒,更是个瘾君子,只要你报警,你就有可能摆脱现在的生活,如果你不报警,他可能会死。”
冷筏若凝神观察着杨悠悠的表情,“至于怎么选择,都要看你自己。”
杨悠悠双手抓住被子,眉头紧皱,“我爸爸为什么会死?难道是那群追债的人想要杀了他吗?”
“不论是谁,重要的是你的选择,可以说,你父亲的生死掌握在你手里,而你以后的日子,同样会受到不同的影响。”
冷筏若的一番话犹如尖锥般狠狠刺在杨悠悠的心上,看着杨悠悠稚嫩却痛苦的表情,冷筏若的心愈发沉重。
她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却要在生死之间做出选择,但如今,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一股低迷僵硬的氛围在病房内彻底弥漫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杨悠悠突然开口,“姐姐,我知道我爸爸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爸爸,但是我不想让他死,你可以救救他吗?”
冷筏若呼吸微滞,不同于周蝶的叛逆和绝望,杨悠悠是在绝望中也盛开的那朵花。她分明已经低到尘埃里,却依旧有自己的倔强和风骨。
而这,也恰恰是真正人性的体现——杨悠悠痛恨自己的父亲,却同时深爱着父亲,一向得不到父爱的孩子,说到底也最渴望父爱。
冷筏若默然,“只要抓住可能行凶的人就可以救他,只不过对方未必会自投罗网。”
那群人,可比她想的还要狡猾。
“那要不我们报警吧?老师说了,遇到困难就去找警察叔叔,只要能让我爸爸活下来,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杨悠悠一双黝黑的大眼睛里不掺任何杂质,仿佛一面清晰的镜子,映照出其他人的虚伪和恶毒。
冷筏若盯了她许久,才点点头,“好,我会告诉警察的,至于欺负你的周蝶和其他孩子,你希望怎么解决?”
“我知道他们都是和我一样的孩子,周蝶妈妈去世了,我妈妈也去世了,其他的孩子也是没有父母管教所以变成那样,姐姐,我不想追究他们的责任,我只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
杨悠悠的决定再一次超出冷筏若的预料。
亦或者说,在一个成年人的眼里,孩子的所作所为一定有其根据,可是所有人却恰恰忘了,孩子本就是纯真无瑕的。
错的不是孩子们,而是不负责任的父母和光明背后的阴暗社会。
当脑海中万千思绪闪过,冷筏若心里一咯噔,神色陡然凝重。
刚才有一刹那,她竟然在认同那些人的所作所为。
不。
所有的罪恶终究只能被法律解决,而妄图挑战法律和人性的人,都无可饶恕。
……………………
这时,病房外响起脚步声,紧接着,白瓷爽朗的笑声如银铃般响起。
“杨大哥,你真是太客气了,其实你不用偿还什么人情,我这个人啊就是热心肠,看到别人难过我就忍不住想要帮助,所以有些事情你没必要放在心上。”
话音刚落,白瓷便在杨雷的搀扶下走进来,杨雷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
“白老师,你人太好了,要是这社会上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那该多美好啊!”
“客气了客气了。”白瓷视线落在冷筏若身上,又看了眼早已经躺下再次恢复昏迷状态的杨悠悠,眨了眨眼。
“阿若,东西都已经买完了,咱们还得回去帮我妈收拾家里,走吧?”
冷筏若起身,对杨雷点点头,继而和白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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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电梯,白瓷才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杨悠悠怎么说的?”
“她说希望我们救救她父亲,和周蝶的矛盾也选择和解。”冷筏若靠在角落里,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但如果是这样,我们未必能够及时找到凶手。”
白瓷一听,顿时蔫儿了,“是啊,对方可是催眠高手,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诱导一个人自杀,咱们要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才奇怪了。”
“只能守株待兔了。”冷筏若正了正色,掏出手机拨去白恒安的号码,不到三秒便被接通,当即打开免提。
“我正好有事找你,杨雷的事情已经查出来了,他妻子去世,独自抚养女儿长大,不过他这个人是个扒窃掼犯,有不少案底,加上还是赌徒和瘾君子,他女儿这些年因为他受到不少欺负,不过……”
白恒安语气一顿,似是难以开口,“那些事,他女儿杨悠悠也参与其中,而且是作为他和卖家的中间人,甚至还主动向其他人出售。”
冷筏若微楞,原本想要打断白恒安的心思在刹那跌落谷底,白瓷也不可置信的叫出声。
“杨悠悠是自愿的?这怎么可能?而且她是未成年,不管怎么样都是杨雷的过错,利用未成年人运送违纪品,这起码得送进去三年!”
“话虽这么说,如果杨悠悠是自愿,并且以此谋取暴利,她一定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但由于她是未成年,法律上可能会酌情处理。”白恒安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无奈。
“不过我们现在还不能抓捕杨雷,毕竟还要通过他新引出背后的可能行凶的黑手,具体情况如何,还得我问过局长以后再行定夺。”
………………
挂了电话,白恒安的话犹在耳畔,冷筏若眉心狠狠一跳,面色愈发冷淡,“通过刚才杨悠悠的决定来判断,她有极大可能是在撒谎。”
“可是她看起来挺惨的,阿若,要不我们再去问问她?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自愿干这样的事?何况运送那东西很赚钱,杨悠悠骨瘦如柴,营养不良,根本不像是有钱的样子啊。”
冷筏若摇了摇头,“你忘了一种可能性。”
“什么?”
“杨悠悠有极大可能是为了讨好她的父亲而自愿做这样的事,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会是现在这种情况,否则我们无法解释为什么杨悠悠参与其中,还不肯报警,甚至还想让我们救她的父亲,这其实是一种严重的心理疾病。”
白瓷皱眉,“这么说的确可能,看来这件事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阿若,得亏有你,不然我又要感情用事了。”
方才她恨不得冲过去质问杨悠悠,而现在,却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个彻底。
她忘了。
冷筏若向来严谨冷淡,而正因为这种性格,才能在一件事情中抓住任何蛛丝马迹。
相较之下,她和阿若简直是感性和理性的两个极端啊。
白瓷重重叹了口气,无力抱住冷筏若的腰身,“阿若,我们现在怎么办啊?事情的发展朝着越来越复杂的方向去了,我现在有种看不到前路,遥遥无期的感觉。”
冷筏若抬手轻轻抚摸着白瓷的脑袋,语调温和几分。
“杨家的事会有法律定夺,我们当务之急是保证杨雷的安全,抓到那个凶手,白大哥想必已经派人盯着杨雷,我们最好也加入其中。”
毕竟警方出动,那些人一定会有所察觉,虽然他们也在暗中盯着自己,但相比警方,她主动调查,正是那些人想要看到的。
为了这场游戏,那些人恐怕早就为了准备好了规则。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今天晚上就睡在医院不走了,免得出什么差错导致杨雷被杀,到时候又得多一个悬案。”
白瓷嘟囔着,随着电梯门打开,她正想拉着冷筏若下去,却被冷筏若一手拉回。
“怎么了?”
白瓷疑惑,下一秒,却见冷筏若迅速按下楼层,电梯缓缓合上,再次上升。
“我刚才看到了韩雨,她突然来到这里一定不是巧合,总得要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冷筏若紧盯着不断变换的数字。
……………………
叮!
再次抵达杨悠悠病房所在的楼层,冷筏若当即扶着白瓷前往楼梯间,特地留了一条缝隙。
“你怀疑韩雨和杨家有牵扯?不太可能吧?她不是已经跟我们合作了么,干嘛还要做这种多余的事?”白瓷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冷筏若淡淡瞥了她一眼,“平时你吃的也不少,怎么营养都没到该去的地方?”
白瓷一愣,反应过来这话外之意,忍不住笑出声。
“好啊,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这么打趣姐姐,姐姐平时白对你好了。”
冷筏若并未言语,只冷冷望着电梯口。
当电梯门打开,看清来人的刹那,白瓷不禁冲冷筏若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阿若啊,竟然猜的这么准,不过我看她和杨雷不可能有什么交集,难不成她也想通过调查守株待兔,找到那群人?”
“有这个可能。”冷筏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墙边,闭目养神。“不过具体如何,还是等她出来以后再亲口问吧。”
白瓷嘿嘿一笑,迅速贴过去,整个身体恨不得黏在冷筏若身上,时不时蹭一蹭,令冷筏若心生异样。
她一把推开白瓷,板正脸道,“我看白老师对生理方面的知识不太清楚,不如好好了解了以后再来跟我说话。”
生理方面?
白瓷疑惑,“我这方面挺懂的啊,而且现在对小孩子都有这样的课程,我在老师里的表现可是第一名啊。”
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冷筏若太阳穴突突跳着。
看来想让白瓷明白一些事,还得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否则按照她的性格,以后一定没完没了了。
但关键是……
冷筏若眉头皱起。
自己竟然不怎么排斥,这么一想,有问题的究竟是白瓷,还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