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后,冷筏若抬眸望着十分破旧,甚至已经掉了墙皮的宿舍楼,清冷的瞳孔掠过思索,“这个地方没什么老师住?”
………………
白瓷笑眯眯冲她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阿若,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这里的确没什么老师,因为大部分老师都去租房住了。”
“这栋楼有什么问题?”冷筏若捕捉到关键信息询问道。
白瓷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学校偷工减料,当初因为房顶突然掉下来,砸死了一个老师,所以其他老师害怕,就不敢住了,至于体育老师,他胆子大,加上不想乱花钱所以就一直住到现在,好在没出什么事,否则当年的事情就得暴露了。”
“难怪这所学校能安然无恙的留存到现在……”
冷筏若喃喃一句,扶着白瓷边上楼,边问道,“体育老师在几层?”
“二层,二零五。”说话间,白瓷费劲跳上台阶,身形不稳,整个人倒在冷筏若怀里。
冷筏若虽然身形纤瘦,但足以稳当扶住白瓷,甚至腾出一只手压在墙上作为支撑。
她淡淡瞥了眼死乞白赖搂着她腰身不放的白瓷,“目前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骚扰,你信不信我送你去派出所?”
白瓷嘿嘿一笑,急忙站直身子,忍不住抬手戳戳冷筏若的脸颊。
“你瞧你,我就跟你开个玩笑嘛,怎么还当真了?再说了,我是你姐姐,姐姐靠一下怎么了?”
冷筏若拿白瓷没有办法,便绕开她径直上了二楼,身后,白瓷身形踉跄蹦跶上来,不禁嘟囔,“坏妹妹,刚刚在教室还夸你厉害呢,怎么又变回去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落在冷筏若的耳侧,她眉心狠狠一跳。
也不知道带上白瓷,究竟是对还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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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
来到二零五门口,冷筏若轻叩了两声,待到白瓷费劲爬上来,门吱呀打开,露出一张黝黑的脸。
“你谁啊?”
体育老师话音刚落,门缝里便挤进来白瓷灿烂的笑容。
“赵老师,是我啊,我来找你有点事想问问,不知道方不方便?”
赵德行抓着鸡窝头笑了笑,同时拉开了门,“方便,不知道这位是?”
“是我……”白瓷语气一顿,突然露出坏笑,冲冷筏若使了个暧昧的眼色,“是我女朋友!”
冷筏若扶额,懒得理会白瓷突如其来的兴致,对赵德行点点头,“我是她的朋友,姓冷。”
赵德行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始终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主动侧过身,“那快进来吧,有什么事进来说。”
赵德行住的地方虽然是一室一厅,有厨房和卫生间,但通体下来位置不大,加上环境有些脏乱,当冷筏若和白瓷坐下来后,整个家里便显得更加拥挤。
赵德行似是意识到这点,尴尬一笑,忙转过身替两人各自倒了杯水,讪讪搓着膝盖在凳子上坐下,“对了,你们找我到底什么事啊?是关于学生的吗?”
“不是学生,是老方的事。”白瓷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你不知道老方已经死了吗?”
“什,什么?!”
赵德行不可置信的站起身,情绪激动,“他怎么会突然死了?这怎么可能呢!”
冷筏若眯了眯眼,“怎么,你和他的关系很不错?”
看赵德行的表情,不像是诧异,也不是震惊,而是错愕,愤怒,还有难以相信后的无力和绝望。
从业多年,冷筏若一眼便能看出赵德行的问题,便更加确定一个想法,赵德行和方龙海之间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赵德行面色微僵,眼底闪过心虚的同时,讪笑着摆摆手,再次坐下。
“没有没有,老方可是年级主任,脾气大,毛病多,我怎么可能和他关系好呢?再说了,全校的师生都不喜欢他,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啊。”
“确实,不过我们刚才听到了一些消息,说方龙海在今天的体育活动上跟你大吵一架,是因为什么原因吵的架?”
不知想到什么,赵德行警惕的看着冷筏若,“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些不是警察该问的问题吗?”
白瓷在一旁打着圆场,“赵老师,你别误会啊,你也知道我哥是警察,这位是公安局里的,只是过来了解一下情况,你知道什么就说,可别到时候造成什么误会就麻烦了。”
一旦搬出白恒安的身份,赵德行咳嗽几声,再次心虚,特地避开两人的视线。
“我什么都不知道,至于我和老方吵架,也是因为他觉得我体育活动办的不好,其他也没什么了。”
“行,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走了,回头要是再有警察在调查,你也一定要配合,毕竟老方死的这件事不简单。”白瓷特意留了个醒,便和冷筏若一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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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楼,白瓷一屁股坐在学校里的长椅上。
“赵老师还真是奇怪,阿若,看来他一定知道点什么。”
冷筏若面无波澜看向远处,“他不想说,我们也没办法,你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你哥,他会替我们查到的。”
“呦,真没想到你现在利用我哥利用的越来越顺手了,阿若,我真喜欢你这个样子!”
白瓷亲昵抱住冷筏若的脖子,轻轻蹭了蹭,“只有这样,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啊!”
冷筏若无情拽开她的手,“如果你再动不动就挂在我身上,我也可以考虑从家里除名。”
白瓷撇撇嘴,“好吧,以后不会了,那我们现在回家?”
“不,去看看杨悠悠的情况。”
目前距离杨悠悠被校园暴力已经过去几天,想必她也该醒了,只不过……
冷筏若皱眉。
她一直让陈果盯着,陈果那边却没什么消息,至于白恒安调查杨雷的事也没有回应,这个杨家还真是奇怪。
眼看冷筏若兀自走向校门口,白瓷急忙屁颠屁颠跟上去,跛脚的模样格外滑稽。
“阿若,等等我……”
…………………………
下午三点,市中心医院。
“白老师?你怎么突然过来也不说一声啊,我好下楼去接你!”
见白瓷拎着大包小包,杨雷受宠若惊,忙接过东西,引着白瓷和冷筏若去往病房,口中欣喜不已。
“真没想到白老师竟然还惦记着我家悠悠,要是她醒了,知道老师对她这么关心,一定很开心。”
白瓷擦去额角的细汗,和冷筏若分别在两个凳子上坐下,她看了眼冷筏若,交换了个眼神,笑着询问,“悠悠情况怎么样啊?”
“已经做过手术了,但奇怪的是这孩子一直不醒,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摔坏了。”
杨雷叹着气,在两人对面坐下,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和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任谁看了都心生怜悯。
但这样的人,真的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朴实吗?
恐怕未必。
冷筏若移开视线,转而落在昏迷的杨悠悠身上,“医生怎么说的?”
“医生检查过了,说也许是受到惊吓,所以一直陷入昏迷中,才不肯醒过来。”
受到惊吓?
冷筏若和白瓷对视一眼。
杨雷对这种事不了解,可杨悠悠昏迷这么久实在有问题,更何况医生毕竟是专业的,怎么会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来?
一个人只有在精神上受到重大打击才可能陷入昏迷,怎么会是因为受到惊吓?
看来这医生所说一番话的背后,还别有一番深意。
“没关系,悠悠是个好孩子,一定会醒过来的,只不过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不仅要工作,还要在这里照顾孩子,实在太累了。”
白瓷见冷筏若深思不语,便自然接过话茬。
闻言,杨雷眼眶顿时红了,满眼愧疚和自责。
“我辛苦点怕什么?悠悠遭遇到了这么大的痛苦,我作为父亲却没能保护好她,说到底都是我的错,我又有什么资格喊累?”
“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尽快和学校还有家长协商,为你和悠悠争取到补偿,这样一来,你也能轻松一些。”
“谢谢,白老师,太谢谢你了,要不是有你在,我和悠悠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杨雷猛的站起身,一个劲的对白瓷鞠躬,白瓷向来受不住这些,急忙踮着脚上前扶住他。
“杨先生,你真的不用这么客气,我身为老师,能够替学生分忧也是我的责任,咱们主要的目的是让悠悠尽快度过这次难关,以后更要好好守护她才是。”
杨雷连连点头,“是,白老师说的对,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悠悠,绝对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
话音刚落,始终盯着杨悠悠的冷筏若便见杨悠悠睫毛微颤,手指更是微不可察的动了两下。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依旧被冷筏若敏锐捕捉,她眯起眼,心下顿时有了猜测。难怪医生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他早就知道杨悠悠醒了。
至于杨悠悠为什么不敢醒的原因……
冷筏若望向仍在不断感激白瓷的杨雷。
男人爬满皱纹的眼尾挤成一堆,满脸的惶恐和感激,而那双漆黑的眼底布满血丝,眼球突兀的仿佛快要掉出来,乌青的眼袋更是耷拉松弛,搭配那张苦情悲痛的脸,竟有几分违和感。
那是什么?
冷筏若起身,上前一把抓住杨雷的手,将杨雷吓了一大跳。
“冷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冷筏若并未言语,锐利的目光扫量着杨雷的指尖,虽然指甲盖里塞满污泥,但依旧能隐约看到白色的粉末。
而杨雷的食指和中指结着一层厚重的茧,拇指的茧相比较薄一些,显然是长期摸牌所致。
所以,杨雷不仅仅是个赌徒还是个………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杨悠悠这么小的年纪便因为劳累过度而长出一颗肿瘤来。因为她这位父亲,根本就是徒有其表。
冷筏若面无表情放下杨雷的手,眸光不带一丝温度,“我看你的精神状态也不好,最近你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
杨雷愣愣看了眼自己的手,点点头,“知道了,谢谢冷小姐提醒。”
不等他反应,冷筏若已经率先离开病房,白瓷疑惑,和杨雷打过招呼后,迅速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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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楼梯间内,冷筏若指尖颤抖着从兜里摸出一包女士烟,轻松夹出一根,迅速点燃。当尼古丁从口腔内席卷全身,冷筏若仰头靠着墙,眼中浮现一层薄雾。
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可她该怎么做?
如果将杨雷送进监狱,以他的罪名,不到几年就会出来,到时候杨悠悠最多也是个大学生,依旧摆脱不了这个可怕的父亲。
但如果不送,那么等待杨雷的便是死亡,那样,她和杀人凶手又有什么分别?
“呵……”
冷筏若低嗤一声,狠狠吸了口烟,任由烟雾进入肺部,又重重吐出,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明白所谓的游戏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群人,自诩是正义的执法者,却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一个早就患上精神分裂的病人。
他们哪里是想杀人,他们不过是想让所有坚持正义的人认清这究竟是怎样一个阴暗的社会,他们想要破灭的,是所有人心中那一丁点的光明。
而她,只不过恰巧被选中作为试验品而已。
毕竟看着一个严谨的心理师在明知法律的前提下而踏入犯罪的道路,比杀人更为有趣。
可对于她来讲,但凡错一步,就再也不可能回头了。
冷筏若第一次陷入迷茫中。
在他们所谓的正义和法律中,她必须选择一个。
如果所有的事都有其公平和正义,又怎么可能会产生以催眠引导人自杀的一群疯子?在一局棋盘上,黑子和白子从来都是分不开的啊。
“阿若,你在想什么?”
白瓷走进来,看着整张脸陷入烟雾中的冷筏若,上前一把抱住她,她向来不喜欢烟味,但对于冷筏若,她还是试着接受了。
“你是不是在杨雷身上发现了什么?”
冷筏若垂眸,指尖的烟头掉落,高跟鞋轻轻碾灭,她推开白瓷,将烟头捡起来,随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是,我不仅发现他是个赌徒,还在他指甲盖里发现了白色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