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乖乖将手腕递过去,当冷筏若坐下后,整个身体都顺势靠了上去,时不时扭来扭去。
“周蝶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没救了,不过咱们还是得查一下到底是谁让她变成这样的,不然以后发生类似的事,不就只能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冷筏若默不作声的涂着药酒,冰凉的触感袭来,白瓷觉得心痒痒的,忍不住往回缩了缩。
“这个管用吗?”
“我是医生?”
冷筏若睨她一眼,“比起手,我倒觉得你的嘴巴更该治治。”
白瓷哼唧两声,自觉闭上了嘴。微风拂过,吹起冷筏若肩头的发丝,正巧飘到白瓷的脸颊处,她抬眸,望着那张冷若冰霜,疏离淡漠的脸。
下意识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似是发现新大陆一般,白瓷嘿嘿笑着。
“阿若,我怎么才发现你的脸这么软?我可不可以捏捏?”
正要上手,冷筏若已经不着痕迹起身,自动避开她的举动后,将药酒收起。
“该回去了。”白瓷凑过去,自觉将手臂搭上冷筏若的肩膀,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摊。
“我想吃烤肠,咱们买一根吧?”
冷筏若淡淡掠过白瓷的小腹,即使穿着宽大的休闲装,在她不安分的晃动时,依旧能够瞥见那胖了一小圈的腰围,而白瓷察觉到,摸着鼻子自觉移开视线。
“咳咳,我突然想起来今天吃的够多了,不买了。”
冷筏若将她的手挪下去,淡淡道,“以你那些脂肪的膨胀速度,吃根烤肠也看不出来任何变化,你去买吧,我在这等你。”
“嘿嘿,还是妹妹好!”白瓷蹦跶着跑去烤肠摊旁,大手一挥,竖起两根手指,“老板,我要两根。”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便不合时宜的响起。
“某个大忙人平时不是连人影都看不到吗,现在怎么突然破天荒的给我打电话了?”
白瓷斜靠在摊旁,笑容灿烂的冲不远处的冷筏若挥了挥手,没得到回应后,委屈的撇了撇嘴。
与此同时,白恒安严肃的声音传来。
“赶紧带冷筏若来一趟市公安局,有一个案子的嫌疑人想要见她。”
白瓷皱眉,再次看向冷筏若的位置,而冷筏若察觉到异常,起身走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白瓷放下手机,眼底闪过不解。
“哥说让我带你去市公安局,有人想要见你。”
“走吧。”正巧老板递过来烤肠,她眼神示意白瓷接过,随即往回走,淡定自若的神情让白瓷有些许恍惚。
“你不吃吗?”
白瓷快步跟上,正要给冷筏若一根,却发现她陷入沉思,清冷的眉眼间浮现凝重。于是问道。
“你在想是谁要见你?”
冷筏若捋了捋耳后的发丝,语调平静,“到了就知道是谁了。”
知晓冷筏若的性格,白瓷没再说什么。
………
回到家门口上了车,便以最快速度赶往市公安局。
审讯室在三楼,抵达时,白恒安和其他几个警察正在门口立着,紧绷的表情夹杂着焦急,直到看见冷筏若的刹那,才勉强松口气。
“你终于来了,里面的嫌疑人点名道姓要见你,说自己是你心理咨询室的客人。”
冷筏若上前,透过玻璃,看见陈阳正懒散的靠在椅子上,嘴角挂着不屑的笑。
虽然是同一张脸,但冷筏若第一眼便看出,这不是那天在医院见到的陈阳。
“没有警察跟我一起?”
冷筏若看向白恒安,这才发觉他已经凝视自己许久。
“白大哥,这一次我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难道你担心我会动什么手脚吗?”
白恒安面上掠过诧异,继而恢复平静,“对方不允许警察进入,至于刚才你说的……这次我并没有怀疑你,我只是想叮嘱一句,他是个拥有多重人格的精神病人,你注意安全,我和其他警察就在门口,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我们会第一时间冲进去。”
冷筏若微怔,似乎是难以习惯突然的关心,面容有几分迟疑,下一秒,白瓷忍不住调侃道。
“哥,这还是这些年来听你说的唯一一句人话。”
说完,她又冲冷筏若扬扬下巴,“放心,我们都在。”
冷筏若点头,随即推门而入。
陈阳的视线瞬间聚焦,邪笑着挥挥手,“好久不见啊,恐怕你没想到第二次见面是在公安局吧?”
“确实没想到,毕竟,第一次和我见面的,也不是你。”
冷筏若淡定在他面前坐下,面无波澜看着他,“说吧,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陈阳挑眉,俯身,双手交叉抵着下巴,认真望着冷筏若。
“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和他之间的事?”
“作为一名多重人格的精神病人,虽然大部分情况下,每个人格对其他人格的经历一无所知,但也有特殊情况,例如你,见到陈阳的第一眼,我就怀疑他可能患有精神疾病,只是没想到,除了那天医院见到的第二人格外,还会有你这个第三人格。”
“哈哈哈!”
陈阳仰头大笑了几声,黝黑的眼神仿佛看到猎物似的,闪烁着强烈的兴奋。
“你果然有意思,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我是由第二人格衍生出来的第三人格,至于陈阳自己,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或许只有第二人格才知道吧?”
“我没有心思听你说这些,我只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找我?”
冷筏若指尖轻敲着桌面,眸底掠过一抹审视和探究。
“如果你是和我说闲话,那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陈阳脸上的笑容收敛,浮现一丝狠厉。
“当然是希望你能帮我出去了,你是陈阳第一个信任的人,我选择信任你,没有什么问题吧?”
“不好意思,不可以。”
冷筏若果断起身,幽幽瞥了眼陈阳,“我需要第二人格和我谈话,否则,你的所有要求我都不会答应。”
她径直朝着门口走去,手刚触及到门把手,身后便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好久不见。”
审讯室外,见证陈阳变脸整个过程的白瓷不禁惊叹。
“以前总听到多重人格多厉害,现在亲眼看到,我算是服了,哥,办这个案子真是为难你了。”
“安静。”
白恒安将白瓷拨到一旁,宽大的身影几乎将整个玻璃窗占据,他半眯着眼,目光始终追随着冷筏若。
女人重新坐下,镇定自若的模样就连身为警察的他都刮目相看,从小到大,冷筏若似乎一直是这样,但那平静的海浪之下,总是隐藏着惊涛骇浪。
当年初中生跳楼案他原本不相信和冷筏若有关,但她实在太冷静了,冷静到可能杀人时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这样强大的心理素质,这样在任何情况下都从容不迫的女人,真的和那件事没有丝毫关系么?
“你不是说过要来找我,为什么反而出院后没有第一时间来?”
冷筏若语调平和许多,只像是面对着老朋友,娓娓道来。
“我以为之前我们已经有共识,你已经足够认可自己,现在看来,你其实根本不相信自己所说的那些话对吗?”
陈阳默默盯着手腕上的镣铐,一如之前的死寂。
“有些事想要做起来的确困难,但是我说的那些都是我的心里话,我很高兴你能和我有所共鸣,但……这世界上大多数的问题,都不是那些话可以解决的。”
“我也很高兴你意识到了你思维中的错误,那么,你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会出现一个新的人格?如果我猜的不错,他是想要保护你,正如你想要保护陈阳一样,他究竟为你做了什么?”
冷筏若的一番话平缓且有力,字字句句都犹如重锤,落在陈阳的心上。
他埋头趴在桌上,拳头攥紧成一团,似是在压制着什么,痛苦不堪,许久,他才抬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通红可怖。
这一刻,冷筏若认出,这才是真正的陈阳。
那个懦弱无能,却渴望有人拯救的陈阳。
“我妈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我爸后来娶了后妈,其实我并不反对这件事,虽然我爸不怎么重视我,甚至经常打骂,但我都没有恨他,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仿佛用尽全身力气,陈阳深吸了一口气,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那件事毁了我的生活,让我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我恨她!恨不得杀了她!”
回想起之前搜集到的线索,冷筏若说出令陈阳近乎疯狂的话,“是你的继母吧?”
“是!”
陈阳双手重锤着桌面,声嘶力竭的怒吼。
“她试图勾引我!被我爸撞破后,她故意说是我想要强暴她,我爸一气之下把我打了个半死!都是因为她!我本来以为经过那次的事情她会收敛,可是没想到她居然威胁我,说我如果不乖乖听话,就将事情散播出去,看看大家到底会相信谁……”
“所以,你选择妥协,然后跟她发生了关系,对吗?”
寂静的审讯室内只剩陈阳的哭声,他如同一个被抛弃却寻不到归路的孩子,委屈的蜷缩成一团。他太痛苦了。
所以才衍生出一个冷漠无情,想替自己解除一切祸患的人格。但……终究于事无补。
否则,怎么会有第三个人格的出现呢?这就是陈阳的故事,令人唏嘘。
冷筏若继而进入主题,“想必你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你的第三人格要求我将你从这里救出去,你怎么想?”
陈阳垂着头,一片死寂中,他肩膀抖了几下,再开口,已经是第二人格。
“不用理会他的要求,其实要见你是我的要求,我想在事情结束之前,和你好好谈谈,顺便,告诉你一件事。”
“好。”冷筏若简短的一个字,却令面无表情的陈阳露出笑意,虚弱,苍白,却富有色彩。
“当初在医院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同类,所以当事情发生之后,坐在这里,我莫名的想要见你,原本有人告诉我可以帮我解决我的麻烦,但是我拒绝了,这种事,我不想假手于人。”
通过陈阳的话,即使进来之前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冷筏若也猜到了大概。她并未询问,只顺着陈阳的话茬接了下去,“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我和他是短信联系的,不过这个信息对于你来说,应该有用。”
冷筏若背后泛起凉意。
没想到陈阳竟然已经知道了她的一切。他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他口中的人呢?会不会和母亲自杀的事情有关?
“你也许会很惊讶,但有些事情我没办法解释,总之,我好不容易遇到同类,我希望你可以成功。”
话音刚落,陈阳便诡异的笑了一声,眨眼间,又恢复到之前随意散漫的样子,甚至翘起了二郎腿。
“怎么样?他们应该把事情都跟你说了吧?只要你救我出去,我说不定也愿意帮你做一件事,我想你现在应该很需要有人帮你吧?”
冷筏若眯了眯眼,不再理会,直接起身离开。
身后,陈阳的情绪愈发暴躁,甚至开始暴锤桌面,恨不得将其彻底砸碎。
“我这么信任你,你竟然不帮我!冷筏若!我知道你所有的秘密,你就不怕我全都说出去吗!”
砰!
审讯室的门合上,冷筏若未受到丝毫影响,还未回神,白瓷已经扑了过来。
“阿若,你刚才的表现太精彩了,光是刚才的对话,足够他们给陈阳定罪了!”
冷筏若抬手揉了揉眉心,猛然发觉自己已经浑身冰凉,脚步更是虚浮。
定了定神,她才缓缓开口,“即使定罪,他作为精神病,也只能被送去精神病院,不过作为本质上的受害者,这对他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刚才他和你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白恒安一如既往捕捉到对话中的关键信息,审视的目光绕了冷筏若几圈,显然不肯轻易放过。
冷筏若并未回答,只侧了个身,越过白恒安,清冷的嗓音轻飘飘落下。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