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一甲晚上回到接待办时,于发和办公室还亮着灯,他正在办公室里翻箱倒柜。两个纸箱已经打完的胶带,墙边还放着几个还没有撑开的纸盒箱子,几卷胶带。
于发和要调任立春县委书记成了接待办尽人皆知的“秘密”,这使刚刚得宠的申一甲又面临失宠的尴尬。
“一甲,怎么这么晚回来了。”于发和问。
“再晚我也得回来,领导不是教育我们,要事不过夜嘛。”申一甲说。
申一甲向于发和请了假,于发和知道他乡下来了个兄弟,正在医院住院,却没想到他晚上还能回来。在于发和的眼里,申一甲的提拔和转编,虽然市领导有话,但毕竟是于发和协调办理的,所以申一甲自然就是他的人。
于发和曾在会上表扬申一甲:“我和一申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三没有经济往来,他为客人服务的标准就是接待办的标准,书记、市长对此都大加赞赏。不管是保健还是推拿,也不管是陪酒还是陪聊,谁要是不服,我给他机会,只要把接待办的客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高兴而来,满意而归,那就叫有为,那就会有位。”
有人看着申一甲眼红,一付跃跃欲试的样子,但因为没有申一甲的推拿手艺,只能望而却步了。
申一甲第一次看到于发和干体力活,忙凑上前去,要把他替下来。于发和却没有起身的意思,仍然在从柜里往外折腾着东西。
地上堆着许多东西,申一甲只能认出酒、茶叶和鞋来,其它东西都打着各式各样的包装,看样子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到底装着什么。
“一甲啊,你把那些东西给我装箱,打好胶带。”于发和亲切地说。
“好。”申一甲心里很愉快,他能猜出于主任正在转移家底,于主任让他参与进来,说明领导对他相当信任,不是一般的放心。
申一甲撑开一个纸盒箱,一边往里面装着东西,一边猜测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这个应该是首饰,这些好像是手表,这里似乎是小电器,这些是皮包,里面好像还有东西,至于里面到底是什么,他没法猜了。
申一甲在精细认真地装着纸箱,于发和慢慢腾腾地从柜里往外倒着东西,他似乎是不愿意冷场,时常说几句闲话,什么这些东西有年头啦,这些东西不值钱啦,这些东西应该留着啦,一边品评,一边倒腾,颇有些自得其乐的味道。
申一甲每次见到于发和的时候,总会冒出一个念头,想问一问于聪聪怎么样了,现在在忙什么。可他每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他和于聪聪已经翻篇儿了,他说不出口。
于聪聪是于主任的软肋,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偏偏身体出了问题。申一甲回想起和于聪聪相处的那些日子,那个时期,于主任对他真是没说的,中断与于聪聪的来往以后,于发和虽然对他有一些冷淡,但毕竟把他留在了接待办。
申一甲现在大小也算接待办的名人了,不是因为他当上了办公室副主任,而是他曾给北京的女首长当过保健师。很多人面露暧昧之色,对申一甲插科打诨,好像他就是女首长的小情人儿。
于发和对申一甲的态度有所好转,还是发生在桐妹的到来之后。在那次接待中,桐妹不要任何政府官员陪同,于发和坐镇情人谷景区,领衔全程接待,申一甲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被推上前台,用一番不俗的表现,帮了于发和一个大忙,甚至得到了市委市政府领导的首肯。
接待桐妹的那几天,于主任对申一甲产生了不小的误会,觉得他和桐妹的关系,已经超过了客人与陪同的关系,申一甲来了个顺水推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使他和桐妹的关系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并因此得到了领导的器重,接待结束之后就得到进编和升迁。
申一甲忽然意识到,与桐妹走得最近的人,未必是自己,而应该是于发和。联想到他一次次神秘进京,联想到他即将成为县域主官,联想到在他成竹在胸的自信,申一甲不得不承认,于发和才是桐妹接待中的最大受益者。
于发和拿起一个皮包和几盒茶叶,放回到办公桌上:“来接待办快十年了,就攒下这些家底。”
申一甲不解其意,于主任是想把桌上的东西收到纸箱里呢,还是另有用途?
“这几样送给你了。”于发和说,“背名包,喝名茶,是身份的象征,把自己再好好包装一下!”
申一甲忙站起来,壮着胆子说:“谢谢领导。”
“哈哈,这孩子,我喜欢。”于发和看着装好的箱子,满意地点头,要和申一甲去库房看看。
接待办库房是接待办的物资库,接待客人用的各种礼品、用品,办公用的主要备品,都装在这个库里。库房的钥匙一把在于发和手里,另一把原来在办公室主任手里,申一甲当上办公室副主任以后,于发和让办公室主任把钥匙交给了申一甲。办公室主任虽然借故拖了几天,最后还是很不情愿地把钥匙交给了申一甲。
库房钥匙是一种权力的象征,除了于发和和申一甲,谁也无法进入仓库,即使是有人需要仓库里的东西,也要经过于发和点头,由申一甲亲自取出来,再交到别人的手里。作为于发和的心腹,申一甲可以随便出入,对库房里的东西也最为熟悉。
申一甲领着于发和进了库房,凭直觉就知道有人来过。这个库房,除了他和于发和,没有别的人能进来。库房里有两个箱柜被挪动了地方,他没有这两个柜的钥匙,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挪动这箱柜不会有别人,只能是于发和。
“这两个箱子,是我临时寄存在单位的,我要走的话,就不能放在这里了。”于发和并没有向申一甲隐瞒,“你明天晚上雇两个民工,帮我拉回去,我这几天比较忙,你就辛苦一下了。”
“没问题。”申一甲说,“领导放心,我保证完好无损地把东西送回去。”
这是于发和第一次亲口透露自己要走的消息,一想到于发和就要离开接待办,申一甲有一点难过。
于发和在货架之间穿行,不时地停下来,看看上面的东西。
他来到酒柜前,向里面指了指:“这里面还有两箱茅台。”
这两箱茅台在库房里很显眼,虽然不少人知道库里有茅台,但喝过这些茅台的人却极为有限,往往只有在于发和请吃和吃请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申一甲对酒的兴趣不大,对这两箱茅台并不关心,“领导,要不要把这两箱酒运回去?”
“总得给下一任留下点东西,不能让人家认为我像蒋介石大撤退啊!”于发和笑着摇头。
于发和出门去提车,申一甲则打开了紧临接待办的宾馆侧门,把四个纸盒箱搬到门外。
于发和亲自驾车,把几个箱子拉到了位于闹市区附近的家里,再由申一甲帮忙搬到楼上。
“一甲,累坏了,快歇歇。”于发和递过一瓶水。
申一甲举着瓶子,环视着四周。那是在他和于聪聪处朋友的时候,于发和领着申一甲参加完一个宴会,曾经到这里歇过脚。当时,于发和让他看这栋房子,颇有些炫耀的意味,如今,则纯粹是需要他帮忙,把东西妥当安放。
墙上挂着一幅于聪聪的写真照片,看上去并不亚于那些屏幕上经常出镜的演员,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啊。申一甲只偷偷地瞄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生怕被于发和看到,引起他的伤心和不快。
“一甲,最近与北京的女首长有联系没有?”于发和问。
“没有。”申一甲直晃脑袋。
“我可知道,人家对你很欣赏啊。”于发和莫名其妙地笑了。申一甲终于确信,于发和已经从他与于聪聪的尴尬关系中摆脱出来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娟子打进了电话。申一甲看了一眼手机,犹豫起来,娟子啊娟子,你怎么这个时候来电话啊,你让我接还是不接啊。
申一甲见于发和正在看着他,这电话不接还真不行了,那样于主任肯定会对他产生误会。
他默默地接通手机,放在耳边,却没有说话。
“小甲哥,你怎么不说话?”娟子问。
“怎么了?”申一甲不说话不行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说去单位看看,一看就两个多小时,你看现在都几点了。”娟子埋怨道。
“单位有点事,我和领导在一起。”申一甲说。娟子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应该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啊……那我挂了。”娟子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于发和能听见给申一甲打电话的是女声,申一甲放下电话后,屋里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冷场。娟子打电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是想问问申一甲什么时候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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