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山羊胡大叔的背影,消失在穿越虫洞之中。
八秋椿转过脸,看了一眼严狩。
“9号,你怎么想?”
“我想,至少任务难度降低了,我们俩更轻松了。”严狩伸了个懒腰。
“先别管任务难度,你难道不觉得,理事席做出的这个最新决定,内容上……很是不妥吗?”八秋椿似是有些心情不好的撇嘴,用埋怨的语气问道。
“我觉得,是有一点不妥,但我们又没有妄议否定的资格,因为我们只是一等席的打工仔。”严狩无奈摊手。
八秋椿也无话可说,只能叹气,甩了甩小脑袋,驱散心中的不忿。
“毕竟我们只是负责执行的人,不是做决定的人,唉!前三位的理事席,不知道有生之年,我能不能有机会坐上?”严狩感慨道,眼神颇为憧憬。
八秋椿轻轻拍了拍严狩的肩膀。
“放心好了!9号,你这么能干,又是这么会拍马屁的超级马屁精,跟着会长好好混,迟早会被提拔上去的!”
“借你吉言,椿姐,不要再喊我9号了,任务结束了。”
“好的,9号。”
“8号……你这调皮鬼!话说回来,椿姐你难道就没有坐上理事席的梦想吗?”严狩好奇问道。
八秋椿摇头。
“没有,我没有任何兴趣,而且8是我的幸运数字,我到死之前都会守着我在NSC的8号席位。”
“幸运数字?这是什么鬼扯的原因?椿姐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严狩摊手。
八秋椿娇滴滴的哼了一声:“我就是喜欢乐意!好了,先说正事……我们的新任务,要怎么办?”
“我暂时也没想到什么主意,不过既然有这个在,剥夺时潜能力的事,就不用担心。”
严狩拿起方才山羊胡大叔给他的那只黑色锥形玻璃瓶,轻轻摇晃。
不醉之药。
就连严狩和八秋椿,也是第一次知晓这种东西的存在。
“喝下去就能剥夺时潜能力的奇异效用,大概是从时间归墟里……获取材料制作的?”八秋椿猜测道。
“应该是,我原本一直以为,成为时潜者后,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现在看来,只是我们下潜的深度,还不够深,见识太过短浅。”严狩感慨道。
八秋椿挠了挠她的双马尾发辫,思忖道:“进入时间归墟的条件,是要时潜深度达到至少一万米以上,我们整个NSC里,也只有1号能做到吧?就连会长恐怕都很勉强!”
“是啊,这次的最新决定,也是因为在会长没有表态的情况下,1号他行使了建议权,看来,1号他真的是相当不喜欢那个名叫方图南的家伙。”
严狩小心翼翼的把不醉之药放进邮差包里。
“总之,椿姐,剥夺目标的时潜能力很容易,抓到他把药强行灌进他嘴巴里就行,任务的唯一难点,在于清除目标相关的全部记忆。”严狩皱眉道。
“嗯……可是,我们不是有会长给予的,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时间遗物吗?”八秋椿眨了眨眼睛。
“对,但即便有永恒之枪在手,目标要被清除的记忆信息量,有些过于庞大了,他如果不肯配合,我们很难做到。”严狩轻轻摇头。
“所以?”
“我们需要威胁目标,强迫他配合我们。”
“诶?好主意,可我不太擅长威胁别人。”
“哼哼,我不这么觉得,椿姐,这明明是你的强项,哦,对了,天快要亮了,九点钟……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你是指目标的那个胖子朋友?呀,确实,知晓我们NSC最高机密的人,还留着他一个活口呢,你打算怎么办?杀了他吗?”
“我不知道,到时再随机应变吧。”
“行,那小狩,胖子的事交给你,傻子的事交给我,怎么样?”
“可以。”
与此同时,“永安欢乐大世界”游乐园里。
方图南从员工宿舍间的床上起身,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是谁在想我吗?还是在说我坏话?”
去卫生间简单洗漱后,方图南来到救护车的车舱里。
“使命哥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没什么问题,凌晨两点多,他醒来后,我给他喂了些米汤,还有一粒睡眠胶囊,老胖说他需要多睡觉休息。”
方图南走到担架床旁边,眼看床头监护仪上各项体征数据,都很正常平稳。
“很好!他的小命保住了,不过……他身上是不是有些臭臭的味道?”方图南皱眉,抽了抽鼻子。
“好像是……但我昨晚刚用酒精给他消毒清洁过身体。”景羽说道。
“我闻闻,喔!他的身体不臭,是头臭!是他一直都戴着这个针织帽,我从来都没见他摘下来过!这小子是不是从来没洗过头啊?也太邋遢了!”方图南语气嫌弃道。
景羽也凑了过来,用力嗅了嗅。
“的确,他就是头臭!”
“把酒精壶给我,对他的头发喷一喷。”
方图南一手拿着酒精壶,一手拽掉了针织帽男孩的针织帽。
“诶?这是……”
方图南愣了一下,然后杀猪般的惊叫了一声,手中的酒精壶也掉在了地上。
景羽的反应也是一样,倒吸了一口凉气后,脸色变成惊恐的煞白。
只见针织帽男孩的颅顶发际线下面,有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圆形空洞。
这处空洞,赫然是直接贯穿了他的整颗头颅。
甚至可以从正面的洞口,看到他后脑勺所枕着的担架床蓝色护垫。
“这……这是枪伤吗?很久之前遭受过,现在痊愈的枪伤?把头颅大脑都给打穿了!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景羽惊愕到下巴几乎要掉下来。
“不像是枪伤……伤口的创面太过齐整平滑了。”方图南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拨开针织帽男孩的头发。
把视线贴的近一些,甚至能看到洞口里面,粉红色的筋膜和脑组织。
“原来人类的大脑是粉红色的,我一直以为是灰白色的。”景羽呆呆道。
“死掉的大脑才会是灰白色的,使命哥他现在还活着,因为大脑血液循环和氧气作用,自然是粉红色。”方图南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跟景羽解释道。
“可是……怎么能有人大脑开了个洞,还能活着?”景羽不解的问道。
“这个……其实并不算很奇怪,因为人类只需要一半的大脑就能存活,我记得我曾经看过一则国外的新闻,一个铁路工人在进行爆破工作时,一根被炸飞的铁棍,意外把他的整颗头颅从上至下贯穿,伤口面积至少是使命哥的五倍还大,可那个工人只接受了不到两个月的治疗,就恢复了健康。”
“啊?这么勇?我一直都以为人的大脑很脆弱,稍微震荡一下都会没命。”
“大脑的确脆弱无比,但受伤的后果,也要分不同的人和情况,就比如我刚才举例的那个工人,他在遭受如此严重的颅脑损伤后,依旧能恢复健康,只能说是万里挑一的幸运奇迹,绝大多数人,还是像你所说的那样,大脑只要稍微震荡一下,就没命了。”
“那使命哥他……也是单纯以前遭受过像这样的意外吗?”
方图南摇头。
“不,我怀疑使命哥的这个脑洞伤口……是他自己故意制造的。”
“啊?”
“因为,他这个脑洞伤口,所损伤的脑部区域……就是褚教授的理论研究成果所发现的,控制时间感知能力的大脑区域。”
凝视着针织帽男孩的安详睡颜,方图南的眉头皱成了一团疙瘩。
根据胡行所说,这个针织帽男孩,在很早之前,就被褚教授收入门下。
那么,他很有可能是褚教授第一个成功的试验品,第一个通过主动干预破坏脑部时间感知区域,从而获得时潜能力的人。
彼时,褚教授还没有发现通过亚显微粒子病毒,来破坏脑部组织特定区域这种最有效率又稳妥的方法。
所以,褚教授对针织帽男孩,进行了无比骇人的,物理意义上的大脑区域破坏!
如此平整齐滑的伤口创面,大概率是伽马射线刀,直接进行了简单粗暴的穿透性灼烧。
得以真正“脑洞大开”的针织帽男孩,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能跳脱了正常人的逻辑思维,突破固有认知和想象力,展现出极其特殊的,潜水机器人模样的时溺姿态。
如此,他日常生活中一系列怪异行为,也能得以解释。
比如说话只能一个字两个字往外崩,时不时进入对外界毫无反应的“关机状态”,都是这般“脑洞大开”所产生的残酷后遗症。
笼罩在针织帽男孩身上的谜团,暂时解开了一部分。
但随之,更大更深的谜团阴影,让方图南心头疑云不散。
为什么?
为什么这家伙要这么做?
不顾丧失性命的可怕后果,成为褚教授如此疯癫狂想的试验品。
不可能是被逼迫威胁的。
因为这种实验,如果针织帽男孩不予全身心配合,伽马射线刀就无法精准破坏掉脑部的特定区域,只会把他的整颗头颅烧灼成灰烬。
而且,最重要的是。
针织帽男孩最后背叛了褚教授。
又是为了什么?
答案。
方图南其实很清楚。
针织帽男孩从始至终,都在不停念叨的那两个字。
“你的使命,到底是什么?”方图南看着针织帽男孩,心中思绪乱成一团麻。
但随着方图南的脑海之中,快速闪过从开始到现在,有关针织帽男孩的一切线索和事件,又让他冥冥之中觉得,答案有迹可循。
只需要把一条线索捋清楚,用力拽成一条直线,乱麻一般的疑惑,就会随之解开。
可这时,手机的闹钟铃声突然响起。
八点半了。
“闹钟备忘录提醒:九点整和老胖会面。”
方图南急忙戴上鸭舌帽和口罩,跟景羽打了声招呼后,匆匆跑出游乐园。
扫了辆共享电动车,一路上小心戒备着,来到育才路和南大街的交叉路口。
这里地处县城中心商圈,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而且旁边就是南大街的街道派出所,让方图南稍微放心下来。
走进那家“36度咖啡厅”的大门,坐在角落里的符江连忙对着方图南招手。
方图南走了过去,在符江对面坐下。
“怎么了?老胖?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找我当面说?”方图南问道。
这时,恰好过道旁有另一名顾客经过,符江被吓的身躯一震,对方图南做出嘘声手势。
“老胖你到底搞什么?神经兮兮的?”方图南疑惑歪头。
符江刚要张嘴,又看到咖啡店里的服务员朝着方图南走来,急忙闭嘴低头。
“这位帅哥,请问喝点什么?”服务员微笑问道。
“嗯……我没想好,咦?你手里端着的是什么?看起来挺好喝的。”方图南看着服务员手中托盘里的这杯咖啡。
“是那边那位先生……不对,是女……呃,是那边那位客人点的卡布奇诺。”
“好,那我也要一杯卡布奇诺,多放糖。”
“先生,我们店里的卡布奇诺不推荐加糖,喜欢甜度的话可以多给您加巧克力酱。”
“行。”
服务员缓步走开,端着那杯卡布奇诺,向着坐在离方图南和符江没多远的位置,一个穿着黑白格衬衫的短发中性人走去。
正是严狩,他双眼微微眯起,正在不停的左顾右盼,嘴里念叨着些什么。
“东105度大门,水滴流向静止,三十秒之内不会有人进出。”
“西30度走道,水滴流向悬停,有一个人会经过,但5秒钟之后,我将会处于他的视野盲区。”
“北15度摄像头,水滴流向静止,会捕捉到我的突然消失,但不会造成波动,说明没人会去查看监控。”
严狩转头,看着朝他走来的服务员。
“唯一有碍于行动的因素,就是你,但我已经看到了改变你周身水滴流向的方法。”严狩在心中呢喃道。
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卡布奇诺,严狩抿了一口。
“不好意思,感觉不太甜,能麻烦你再多给我加些巧克力酱吗?谢谢!”严狩露出灿烂的微笑。
“当然可以!您稍等!”
服务员重新接过咖啡杯,转身走开。
严狩打开手边的邮差包,摸了摸那把漆黑的格洛克G22手枪。
“这种情况下,用这把枪,显然不够明智。”
反手打开那个黑色的盒子,取出那把钛灰色的螺旋扫描枪。
“我是不是该在消除的同时,覆盖植入一些什么东西呢?这样才会更加合理,不容易露馅。”
严狩的表情陷入思索,闭上眼睛,拿着那把螺旋扫描枪,枪口对准他自己的脑袋。
按下枪柄握手处的白色按钮,严狩却是迟迟想不到合适的内容。
这时,看到旁边已经没有了其他人,符江神情紧张且凝重,让方图南把身体凑过来,耳朵贴近他的嘴。
“方南。”
“这件事你肯定不会相信。”
“但我绝对没有在开玩笑!”
符江的嘴唇,跟着声音一起微微发颤。
严狩缓缓睁开眼睛。
“罢了。”
“来不及了。”
“虽然这个内容很鬼扯,但只能用这个了。”
咖啡厅里,舒缓的轻音乐在空气中流淌。
可符江的情绪,却是激动紧张到了极致。
他双手抓住方图南的肩膀,喉结因为紧绷而微微鼓起。
“方南,你听我说,林依然她……”
抬起左手,严狩轻轻打了个响指。
“冻结。”
冰蓝色的光芒帷幕,在一瞬之间,以严狩的身体为中心点,朝着周围光速蔓延!
一个正端起咖啡饮用的上班族女郎,整个人连同咖啡的热气,一起凝固住。
端着托盘准备收走喝完咖啡杯的服务员,维持着伸手的姿势,木头人一般,身体连同眼珠子一动不动。
双手抓住方图南肩膀的符江,表情凝固在了鼓起喉结,瞪眼张嘴这一刻。
整个咖啡厅里的一切,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经过严狩精准计算的方圆五十三米之内,刚好涵盖咖啡厅的全部区域。
时间,被暂时冻结停止。
尚有余裕的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在桌子上付下咖啡钱。
严狩背着邮差包,快步走到方图南和符江身边。
对准符江的脑袋,按下螺旋扫描枪上的蓝色按钮。
一团脉冲一般的靛蓝色菱形光芒,渗入符江的大脑之中。
随即,严狩头也不回,从咖啡厅的大门快步离开。
刚好九秒钟。
冻结解除。
时间恢复流动。
上班族女郎喝了一口手中的蓝山咖啡,觉得有些微苦,加了些糖。
服务员拿起喝完的咖啡杯,放在托盘上走回前台。
抓住方图南肩膀的符江,表情依旧紧张激动,喉结微微鼓起。
“林依然她!昨晚给我托了梦!说她在阴间没有钱花,让方南你去给她烧些冥币!”符江大吼道。
方图南歪头,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大大的疑惑。
“老胖,你还说你没有开玩笑?你特地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是啊,这件事难道不重要吗?唉哟,我的头……突然好疼啊!像是被驴踢了一脚那么疼!”
符江双手捂住太阳穴,表情似是戴上痛苦面具。
“老胖,我觉得你的脑袋,确实被驴踢了,不过……好吧,林依然她在阴间没有钱花,是很重要的事情,我马上去给她上坟,多烧些纸钱。”方图南叹息道。
此时,咖啡厅的外面,严狩穿过马路上的人行横道,身影逐渐淹没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之中。
掏出手机,严狩给八秋椿拨去电话。
“8号,虽然千钧一发。”
“但是。”
“任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