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波幽灵没有回应方图南,潜水目镜下的双眼畏怖凝滞住,是被吓傻了。
关键时刻,还是方图南临危不惧。
趁那巨鱼黑影离他们还有十几米的距离,果断抓住电波幽灵的手,朝着离他们最近的一处黑洞漩涡游去。
即使这处黑洞漩涡另一端的时空,是未知的危险。
但赌命而行。
好过坐以待毙。
这时,那巨鱼怪物也已经到了二人近前,展现出全貌。
通体灰褐色,呈细长的梭形,脊背上有着交错的骨板和棘状鳞,似是鲟形目。
鱼身一动不动,只是在随波逐流,偌大的鱼眼黯淡无光。
电波幽灵回过神来,反拽住方图南的手。
“没事!不用逃了!这位朋友已经彻底溺亡了,不会攻击我们。”
听到电波幽灵把这巨鱼怪物称为朋友,方图南怔了下,然后反应过来。
“这就是……溺亡的时潜者?”
电波幽灵应声,招呼方图南跟他游到那巨鱼旁边。
“算我们这次好运,遇到的溺亡者,是彻底溺死的这种。”
“正如医学定义,淹溺是一个连续的过程,分为三个阶段。”
“近乎淹溺,近乎溺死,和彻底溺死。”
“如果是遇到前两种情况的溺亡者,他们虽然陷入淹溺,丧失了神志,却还是会本能性的垂死挣扎,失控发疯,攻击其他的时潜者。”
“谢天谢地!我们现在遇到的,是第三种!”
电波幽灵伸手,轻轻托住灰褐色巨鱼的鱼嘴,让它暂时停止漂流。
“愿你安息,同为时潜者的朋友。”电波幽灵呢喃道。
方图南也是双手合十,闭眼祷告。
而电波幽灵在说完悼词后,原本肃穆的神情,突然变成捡到钱一般的狂喜。
“行了,盟友!本来刚才我都吓惨了!以为遇到的是失控的溺亡者,要和你这个倒霉蛋扫把星一起死在这里了!但现在看来,你不是倒霉蛋扫把星!你是幸运的大福星啊!”电波幽灵兴奋道。
“啊?什么意思?”
“就是你刚才所说的意思!咱们刮刮乐中奖了!”
顾不得多解释,电波幽灵招呼方图南,先帮忙抬手扶托住鱼头。
而他自己,双手抬起鱼唇上颚,钻进了鱼嘴里。
没多一会儿,电波幽灵就又钻了出来。
他的手中,攥着几颗玻璃弹珠大小,形状不规则,闪闪发光的小石头。
“这什么?”方图南问道,眼看这些小石头散发的光芒,五颜六色的璀璨,无比夺目美丽。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要提供给你的情报吗?CXT研究所制造的那些特殊物品,比如你现在所拥有的停泊之钟,它们的制造材料和方式。”电波幽灵反问道。
“就是这玩意儿?”方图南颇为讶异。
“对,这种物质,褚教授把它们命名为脑髓肽,后来,他这个自称浪漫主义科学家的老死鬼,又给它们起了个更有诗意的名字,灵魂有机物。”
“经过我们的研究,这些灵魂有机物,不只是会从时潜者的溺亡残骸里分解形成。”
“在时潜者们还活着的时候,如果他们在某个时段,身体内沉积的TN2毒性产生氮醉,时潜病症发作,同样会呕吐出这些灵魂有机物。”
“这些灵魂有机物产生的原因,我们还尚未得知,只能猜想是和我们的大脑,过度进行潜意识流变有关。”
“我们唯一能确信的是……”
“这些灵魂有机物,蕴含着神秘未知!却又磅礴巨大的能量!并且能在时空穿越时随身携带!”
“因此,我们以这些灵魂有机物为原材料,进行分解加工后,就能制造出各种不同的特殊异能物品,我们称之为时空遗物。”
“而每一件时空遗物的效用,都和这些灵魂有机物的生产人有关,比如……方图南,你的时溺能力是声呐对吧?那你所呕吐出来,或者在死后尸骸分解的灵魂有机物,就能制造出同样拥有声呐异能的时空遗物。”
听完电波幽灵的解释,方图南在讶异之余,感觉到莫名的膈应。
从时潜者的身体中产生的原材料,进行实验加工制造,总感觉……有悖人伦,让人很不舒服。
更是不知道CXT研究所,为了得到这些成果,进行了多少不择手段的研究,作了多少恶。
现在想想,如果那天,自己在火车站里被三鹰集团的人抓住。
自己的下场,或许就是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他们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研究。
叹了口气,方图南只能安慰自己,或许这就是伟大科学的阴暗面。
某种意义上,自己每天所吃的面包,其中所蕴含的碳水元素,也许就是亿万年前,某个人类死后,身体所分解产生的碳氢氧元素。
就像褚教授说过的那句话。
“地球上所有的物质,以及生物体,并不是不断的进化,质量始终是恒定的,只是腐坏混乱,并陷入不断的循环。”
那时潜者,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能够超脱这种循环吗?
正当方图南陷入对宇宙人生的科幻思考之时,电波幽灵的喊声,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行了,盟友,这趟意外收获的战利品,咱们现在就分了吧。”
电波幽灵把那些灵魂有机物,数量均分后,递给方图南一半。
“我又不会制作时间遗物,要这玩意儿有什么用?”方图南不解。
“我也不会,制作时间遗物所需的仪器工具还有方法,都被褚教授那老死鬼把攥着,帽子或许也很精通,他可是深得褚教授的信任……不过,这些灵魂有机物,就算不作为时间遗物的原材料,也可以当成电池使用,你的停泊之钟一直使用,迟早会能量耗尽的。”电波幽灵说道。
方图南伸手接过,只觉得这些艳丽夺目的璀璨宝石,拿在手中轻盈异常。
“充电的方法很简单,把这些灵魂有机物贴近你的停泊之钟就行了,蕴含的能量会被吸走,变成失去光芒且质量膨胀的灵魂无机物。“
“但是!盟友!你可不要在充电完成后,就随手把那些灵魂无机物丢弃掉啊!”
“那些失去能量的灵魂无机物,也是很有用的,是如同铁矿石一般的基础原材料,拿来制造随身携带的药瓶容器,防身的小匕首,都是可以的。”
“再或者未来某天,我们如果能取得时间遗物的制造方法和仪器,说不定能拿着积攒的这些时间无机物,制造出一个无比强横,适用于战斗的超强时间遗物!那样,我们就不必惧怕帽子的战斗力了!”
“好了……这趟四维空间之旅,圆满结束!咱们回到脑波电台区域,返程回家吧!”
约莫十分钟后,废弃仓库半空中,开启两扇四四方方,灰白色像素点构成的传送门。
方图南和电波幽灵从各自的传送门走出。
“把时潜姿态也解除吧,就算在白隙线时空,只要开启时潜姿态,我们的身体就会被TN2时间氮缓慢侵蚀,我可是即将接近时溺姿态的分界线了,你也要好好珍惜现在,你还无需恐惧担心随时可能溺亡的这段日子。”电波幽灵感慨道。
“我还差着接近四百米的下潜深度,对吧?”方图南问。
“对,虽然听起来尚且很宽裕,但如果违反时间法则,修改某处时间帧页,在时潜状态下泛起时空波动……那么,你被淹入时溺姿态,也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情,所以,别作死!非必要的话,连最基础的时潜观察穿越,都尽可能少进行!”
随即,电波幽灵旋了一下他潜水面罩上的呼吸器开关,方图南也屏息闭气。
二人身上的潜水服,化成氤氲的水烟气雾消散。
方图南看着现出真身的电波幽灵,模样打扮,和那天在周萌家的小区商店撞见他时一样。
戴着黄色渔夫帽和茶色墨镜,留着卷曲的长发和络腮胡,花衬衫绿墨色大衣,身材瘦削修长。
“一直都还没请教,怎么称呼你?”方图南问道。
“胡行,胡乱的胡,行走的行。”
和他这个人的性格一样,随意奇怪的名字。
“跟我来,楼上有我储存的物资,和一些工具物品,为了你能更好的躲藏,我还能再帮你做一件事。”
方图南小心注意着脚下,跟着走上钢管和脚手架搭建的简易楼梯。
对了,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方图南急忙摸向衣兜,拿出手机,眼看有三个景羽的未接电话,赶紧回拨过去。
“喂,羽,你那边雨停了吗?你是不是被淋惨了?”
“没有,我碰到了一个开拖拉机过路的好心大爷,他帮忙用绳索牵引着我的摩托,给我带着走了,我现在在他家躲雨,油也加上了,等雨停就回去,你不用来接应我了。”
“那就好,我也在外面,待会儿才能回去……对了!我们躲藏的地方,可能已经不安全了,你回去的时候,千万要小心观察,感觉不对劲就立刻溜!我们或许要换个据点了!”
“行,没关系,在董庄这边,我姥爷家也有没人住的故宅,而且更隐蔽安全。”
电话挂断,方图南也来到了仓库二楼的区域。
这里有生活过的痕迹,不过颇为简陋。
有一台像是柴油发电机的东西,但除了床头用铁丝固定着的一个灯泡之外,再没有其它的电器家具。
几块木板上,随意堆叠着硬纸板当成床铺,靠近楼梯的边缘角落,有用砖头垒起来的灶台,上面有个变形的铁锅。
完全是比乞丐流浪汉的居住环境,还要凄惨。
但是,最显眼,也是最让方图南肃然起敬的东西。
墙上挂着的几件衣服之间,一把火红色的吉他。
这让电波幽灵,也就是胡行,他的形象,从邋遢流浪汉,变成了落魄艺术家。
“你在褚教授手下就读博士之前,本科和研究生专业,是什么?不会是艺术类吧?”方图南好奇问道。
“不是,是通信工程和材料学。”胡行回答道。
“哦哦。”
胡行弯下腰,拧开那台柴油发动机,打开床头的灯,从床底拽出一个工具箱来。
“方图南,把你的手机给我。”
“做什么?”
“我帮你做些改造防护,这样你使用手机时,就不会被老死鬼和三鸟恶畜们追踪定位到了。”
方图南顿时大喜。
这简直太棒了!
赶紧把兜里的两个手机都递了过去。
随后,等着胡行工作忙活的工夫,方图南和他商讨着接下来的计划。
“或许,我们需要更多的盟友,团结更多的力量。”方图南沉吟道。
“当然,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但时潜者又不是随处可见的出租车司机,我费心思物色了这么久,也就发展出来你这一个还算靠谱的盟友。”
的确是这样,方图南微微皱眉。
片刻后,他有了一个刁钻的想法。
“帽子……他很强对吧?你对他了解多少?你说他是褚教授的忠犬,他为什么忠心?因为钱吗?如果是因为钱,或许……我能有办法策反他,让他加入我们。”方图南说道。
胡行摇了摇头。
“我对他的背景了解不多,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比我年龄小,但比我更早被褚教授收入门下,所以辈分上我要喊他师兄。
“和他仅有的几次共事机会,我认为他不会是那种被金钱收买的人,甚至他对名利和女人,压根都没有兴趣。”
“无欲无求,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从不说话,只坚决执行命令,他的性格,简直就跟他的时溺姿态一样,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这样听起来,老爸的钞能力对他没用,方图南只能无奈撇嘴。
也罢,反正因为当年的那件事,自己早就和老爸断绝关系了。
话说回来,如果没有当年的那件事,自己现在也不会面临这糟糕透顶的状况。
该是早就和林依然结了婚,生了小孩,过上幸福平淡的日子了。
甩了甩头,方图南摆脱回忆的思绪。
这时,胡行猛地拍了下手。
“方图南!说到其他的时潜者盟友,我想起来了!我还要提醒你一件事,虽然以你现在的实力,基本不可能和那群家伙产生交集,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什么?”方图南挑眉。
“一个比起CXT研究所和三鹰集团,都更强大危险的组织,我当时和老死鬼翻脸,同三鸟混蛋们结仇后,想要加入那个组织寻求庇护,结果……”
胡行顿了下,脸上浮现出气愤的恨意来。
“那群傲慢狂妄的家伙,居然瞧不起我,说我实力不够,并且,有个最过分的臭嘴女人,居然还嘲笑我的形象像是只卷毛狒狒……说实话,比起老死鬼和三鸟混蛋,我现在更仇恨那群傲慢的混账!一直记着这份羞辱之仇!”
看着咬牙切齿的胡行,方图南颇为好奇。
“那些家伙……到底是谁?”
“一个名叫NSC的组织,组织成员的身上,都有着一轮弯月和三道波浪的纹身图案,你如果遇到身上有这种纹身标记的人,千万不要招惹他们!”
方图南点了点头:“嗯,我记住了,不过,这个NSC组织里,全都是时潜者吗?”
“是的,而且全都是时潜者中的极强者!哪怕是排在最末座次席位的会员,时潜深度级别也都是超过了一千米!据我所知,帽子他曾经也加入过这个组织,但就算是帽子那么厉害的实力,也仅仅是二等席的会员,可想而知,这个组织有多么强大!”
方图南咂了咂舌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在时潜者的世界里,江湖规矩,也是一样的强者为尊。
“但是,为了拯救林依然,我也会变成强者的,哪怕赌命而行。”方图南心想。
这时,胡行已经完成了改造工作,把两个手机递还给了方图南。
“这就妥了?以后我使用声呐能力,跨时空给我女朋友打电话,也不会被侦查定位到吗?”方图南问道。
“没错。”
“太好了,多谢你。”
“别这么急着说谢谢,因为我还有其它的礼物要给你。”
胡行俯身,又从床底的另一个箱子里,拿出一摞整理好的资料档案纸,还有几本笔记。
“关于我们拥有的时潜能力各方面详细机制,和CXT研究所的理论成果,以及目前我所知道的,九种时间遗物的功能效用,情报资料……全都在这里了,你拿回去慢慢看吧!”
方图南顿时双眼发亮,可没等他感动道谢,胡行又打了个响指。
“现在也别急着道谢,还有……”
拉开大衣的拉链,胡行伸手从大衣内兜拿出一只玻璃药瓶,约莫十厘米长,外形像是密封的试管一般。
里面装着大概十几颗,椭圆胶囊外观的蓝色药丸。
“你没有这个吧?比起未醉胶囊,这玩意儿的产量更低,更为珍贵,我也只能分给你这么多,省着点吃吧!”胡行的语气似是有些不舍得。
原本受到胡行这么多恩惠,已经有些不好意思的方图南,连忙摆手拒绝。
“不用了!胡哥!这玩意儿我有,当初帽子他在天台上追击你时,我捡到了他留下的一瓶。”
“我知道,可你捡到的是未醉胶囊,这是睡眠胶囊。”胡行摇了摇手指。
“哦!不一样吗?我那个是红色的,这个是蓝色的……可不都是用来吞服后,立刻进入时潜者状态的吗?”方图南疑惑问道。
“不一样,大脑酣醉,才会进入时潜者状态,睡眠胶囊,是暂时恢复你所丧失的大脑睡眠功能,让你能进行珍贵的睡眠休息,不至于哪天因为大脑过度缺乏休眠,脑溢血惨死!”胡行很是耐心的解释道。
说罢,胡行把药瓶丢给方图南。
方图南伸手接住,眼看着药瓶的表面,同样有着两处英文字母的凸起印刻。
“hypnagogue”
“ Institute of CXT”
安眠药。
方图南这才明白,原来他之前理解错了。
时潜姿态无需吞服药剂解除,只需要停止呼吸就行了。
时潜者也并不是睡眠后,才会开启穿越能力。
而是大脑彻底放空,处于一种类似酣醉的潜意识梦游状态,才会进入时潜状态。
所以一直以来,用于辅助催眠进行时间穿越的方式,喝酒都比安眠药更有用。
红色的胶囊,sober未醉,如同人没有喝醉时才会继续饮酒,吞服效用,是让大脑陷入酣醉,开启时潜状态,
蓝色的胶囊,hypnagogue安眠药,是暂时恢复时潜者大脑原本丧失的基础睡眠能力,让大脑能得到珍贵的休息时间。
理解透彻了,方图南正要道谢,胡行却又是摇了摇手指。
“现在,还是先别急着道谢。”
“还有礼物?胡哥你太慷慨了吧!”方图南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