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好景不长,姜意自从生下女儿后,身体就日渐消瘦,患上了恶疾。
纵使宫靖身为当地出名的中医,可对妻子的病却无能为力,他只好带着妻子辗转于大城市的医院,求医问诊。
但结局却不尽如人意,姜意两年后便撒手人寰,当时宫湦只有7岁,他妹妹2岁。
刘婶说到这里时,脸上也带着几分悲戚之色,叹息道:“姜意是个很好的女人,人也善良,平时没少帮衬我们这些乡里乡亲的,她死了后,宫靖很是伤心,整日酗酒,人也颓废了下来,中医馆都废弛了,以前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喝醉了就打宫湦,甚至对小女儿动手,认为是这个女儿的出生才导致姜意去世。”
“宫湦当时只有7岁,却能护在妹妹身前,默默承受下父亲的怒火和鞭打,那几年他可没少挨打,整日身上都是青一道红一道的,我们这些做邻居的看了都心疼。”
席安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表情也极其精彩,时而跟着惋惜,时而跟着不忿,似乎是刘婶讲的特别传神,他自不觉的就深陷其中一样。
对那些喜好讨论他人家事,讨论别人家长里短的人来说,如果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可或者赞同,那他们就会讲述的更加卖力,这是人类的表述欲以及表现欲,席安深谙此道。
刘婶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都不等席安追问,自己滔滔不绝的讲了下去。
宫湦的童年就是在父亲的酗酒与殴打中度过的,他家也从殷实之家,变成了破落户。
所幸上天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宫湦12岁那年,因为新城区重建,当地人都在东城分到了宅基地和新居,这是政府对他们的馈赠。
他父亲在那一年,又带回来一个女人,对宫湦兄妹二人说,这就是你们的新妈妈。
那个女人很漂亮,宫湦父亲很喜欢她,再婚后仿佛重获新生了一般,在东城区重新开起了医馆,他们家的日子也逐渐好了起来。
刘婶提起那个女人时,眉宇间止不住的厌恶。
“那个女的人是长的挺漂亮,但就是一股子风尘味,说起话来也是阴阳怪气的,街坊邻居都说,她以前是当小姐的,我们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不过好歹宫湦算有个完整的家庭了,他也不用挨打了,如果就这样下去也挺好,但可惜,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这个家庭彻底破灭了。”
那是宫湦16岁那年,宫湦的父亲某天下班回家,竟发现妻子和别人在家里通奸,他一怒之下把这对狗男女都给杀了,事后一个人跑到凤翔大桥上,跳河自尽了。
那年宫湦16岁,他的妹妹才1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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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阳回到办公室里许久,脑海中还回荡着刘婶最后的话语。
“不知道是因为他父母的缘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小湦就是不愿意结婚,有几个邻居都怀疑他是不是喜欢男的呢。”
诺阳一直沉思着这句话,他从宫湦的邻居处得知,宫湦并没有谈过恋爱,也没带过女人回家。
但根据席安的推测,凶手就是因为在感情里受到了背叛,所以才会心理扭曲,对那些在感情里失德的人下手,那会不会宫湦真的是同性恋?
想到这里,诺阳不由得眼睛一亮,不是没有可能,同性恋对感情的认知方式与正常人不同,所以对待感情可能会更加极端也说不定呢?
假如宫湦真的是同性恋,那么他的男朋友背叛了他,导致他对爱情失去了希望,同时内心扭曲,最终成了一个变态杀人狂?
诺阳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看向席安,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这时他才发现,席安坐在他的电脑前皱眉沉思着。
屏幕上播放着宫湦的个人档案资料,以及过往的人生履历,诺阳凑上前去看,口中不由得轻噫了一声。
“噫,宫湦是高中毕业的?不对吧,我怎么听刘婶她们说,宫湦从小到大学习都很好啊。”
席安淡淡的点点头,又调出一份资料。
那上面是宫湦从初一到高三的所有成绩单,几乎每次考试,宫湦的排名都在年级前三,一直到高三都是如此。
诺阳不由得更加疑惑,“这不对吧,他成绩那么好,为什么没去上大学?”
席安也是眉头紧皱,他紧接着操作电脑,又调出了另一个人的资料。
屏幕上出现一个清秀的女孩照片。
宫思思,女,22岁,去年刚从申城大学毕业,目前是临凤市新城区一家公司的副经理。
诺阳打量着这个女孩,眉宇间确实跟宫湦有几分相似,他惊奇道:“豁,申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啊,怎么回临凤工作了,这么好的履历,在申城也有很好的发展前景吧,不过你调她的资料干嘛?”
席安没有回话,他紧盯着屏幕上那个女孩的眼睛,突然问了诺阳一句。
“你觉得像吗?”
“嗯?像什么?”
“眼睛,那个雕塑的眼睛。”
听席安这么说,诺阳认真打量起女孩的眼睛,他恍然间发觉,宫思思的眼睛跟那个雕塑的眼睛,竟真有几分神似。
“噫,还真挺像,奇怪,别人定制的雕塑,宫湦怎么把她妹妹的眼睛雕刻上去了,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看着宫思思的照片,诺阳挠了挠头,一时间想不起来哪里不对,但他就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爱意。”
听到这两个字,诺阳的眼睛一亮。
“对,对,就是爱意,当初那个雕像的眼睛里满是爱意,我还特别惊诧来着,等,等等…”
“爱意?!!”
诺阳的眼睛猛然睁的老大,他不可思议的看了看宫思思的照片,又震惊了盯着席安,口中都有些结巴了。
“你,你是说…”
席安合上电脑,掏出烟点上,他深深的抽了一口,盯着漂浮在空中的蓝色烟雾发呆。
这下诺阳急了,他一把夺过席安手里的烟,急声追问着:“到底什么意思啊?爱意,宫湦怎么会雕刻出他妹妹充满爱意了眼睛?难道…”
“不,不可能的吧…”
诺阳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他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大胆的假设。
席安手中的烟被夺走,飘忽的眼神终于恢复了平静,他看着诺阳急切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
“我猜的,跟你心里想的一样。”
得到席安的证实,诺阳不由得惊的倒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他满脸的不可思议,眼睛中满是说不清的意味,诺阳拿起手中的烟,狠狠抽了一口,仿佛只有尼古丁才能暂时麻痹他的神经。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他们警方所猜测的,宫湦那个深爱着,并且背叛了他的恋人,竟然是…
从人类有自己的文明意识观念开始,不论这个名词,就彻底被华夏族群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与自己至亲之人相爱乃天理不容,应当被世人唾弃。
甚至春秋时期的诸侯国,都将不伦列为律法,触发此法律者会被处以绞刑,游街示众,以及来警告世人。
但少部分游牧民族却并不在意这些,他们秉承的原则是父死子继,意思就是若族群的首领死亡,他的长子便可以继承父亲的一切,领地,族人,甚至包括自己的母亲,继母,妹妹等。
即便过了几千年,到了近代,仍旧有同群通婚的传统,他们不在乎伦理,只关心是否与自己同源,以及来保证血统的纯正。
但在华夏人源自骨子里的观念,不论会被世人唾骂,会被法律制裁,会让普通人不敢置信,会让人觉得,罪不容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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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打破了这份沉寂,古遥推开门走进来时,她发现屋内的气氛极其古怪,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古遥好奇的问道:“队长,你们这是…干嘛呢?”
听到古遥的声音,诺阳才从繁杂凌乱的思绪中回过神,他闭上眼睛,双手轻轻揉着眉心。
“没事,让你们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古遥点点头,她从身上拿出一个硬盘,脸上带着激动的神情。
“嗯嗯,我们在那个贴吧里,筛选出很多可疑的帖子,重点找出了那些发帖人Ip在临凤的。”
诺阳点点头,接过硬盘后随手递给席安。
现在他们已经有了确定的目标,现在这些东西只能算锦上添花,并不太重要,如今只要找到宫湦的犯罪证据,就可以给他定罪。
席安却并不这么认为,相比于已经确定了凶手是宫湦,他对宫湦与宫思思之间的事情反而更加好奇一些。
一个与人和善,谦逊儒雅,严谨公正的人,是如何成为变态杀人狂?又怎么会和自己的亲人产生别样的情愫?
席安将硬盘插在电脑上,快速浏览帖子,都是些控诉前男友,前女友如何花心,如何背叛感情等。
很快,席安就在其中筛选出四个帖子,这四个帖子里的主人公,与已经死去的四名被害人生平事迹极其相似。
经过网监组的警员们核查,四名发帖人分别是梁晓东,夏婷婷的男友郑坤,肖玉的某个暧昧对象,以及杨俊的某个前女友。
古遥兴奋的拍手,“凶手果然是从这个贴吧里寻找目标的。”
诺阳有些心不在焉,这些原本是很重要的一条破案线索,如今倒是有些索然无味了。
他还并未将宫湦就是真凶的事情告诉全体警员,只是派人监视宫湦,所以众警员并没有放松警惕,仍旧即离的寻找线索。
他们也不算是在做无用功,一个案件到末尾,结案报告要详细写出凶手的犯罪历程,不能有某一环节模糊不清这种情况出现。
席安对这些也不太感兴趣,他仍旧在快速的翻阅帖子,对帖子里的情情爱爱,伤心难过都漠然视之,不带感情的浏览,一带而过。
一直看了许久,都没找到自己想要的,席安的眉头越皱越深,直到最后,就在他想放弃之时,席安的手却猛然一顿,眼中绽放出光芒。
诺阳见席安许久没动静,不由得朝他看去,却见席安正盯着屏幕认真观看,似乎对里面的内容很感兴趣。
这让诺阳不禁好奇起来,他也凑了过去,好奇的看向屏幕。
发帖人的头像是个白色的小猫咪,网名是潇潇水榭,故事很长,诺阳只是随意的看了两眼开头后,便也逐渐被故事吸引。
《我和他认识了二十年,我也喜欢他已经二十年了,但他却始终只把我当朋友。》
[就叫他升吧,我叫潇,我们6岁相识,到现在已经有20年了,我们一起经历了童年,一起经历的年少,再一起跨过青春长河,迈向成年。]
[我看着他从一个瘦小的男孩,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看着我从一个流鼻涕的小丫头,长大成为一个成熟的女性。]
[什么算是喜欢呢?大概就是喜欢看他的眉眼发呆,喜欢看他认真做题的样子,喜欢看他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更喜欢他仰头喝水时,逐渐清晰的喉结。]
[从明白喜欢这个词的含义开始,我就确定,自己是喜欢升的,并且这份喜欢随着岁月的沉淀,变成了爱。]
[我们很有缘分,读小学开始,一直到高三,都在同一个班级,而我们的成绩,也从来都是前三。]
[我们是那么契合,兴趣,爱好,认真对未来人生规划,都是那么相同,甚至就连街坊邻居都认为我们未来终将会走到一起,结婚生子。]
[我刚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身边并没有其他女孩,从小学到高三,他也从没喜欢过其他姑娘。]
[我们多般配啊,我对他的喜欢,也始终坚定不移,没有随着时间变淡,没有因为认识更多人变心,我清楚的知道,从我喜欢他开始,我就会一直一直喜欢下去,直到我的生命走到终点,他都将会是我这一生唯一喜欢过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