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个男子静静的站在凤翔大桥上,他面朝江水,身后的大桥安安静静,没有车辆和其他行人,只有远处城市里零星的灯光,映射在男人面前的江面上。
夜晚的江面格外平缓,只有微风吹过时,才会带起阵阵涟漪,微风也带起了男子额前的刘海,细碎短发在风中轻舞。
席安凝视着如同黑暗深渊一般的江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滴滴。”
身后一束灯光照射了过来,一辆车缓缓开到席安身后,按响了喇叭。
诺阳从车窗中探出头看向席安,问道:“都这么晚了,你叫我来这里干嘛?”
席安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上去,淡淡的说道:“去老城那片废弃的住宅区。”
诺阳有些疑惑不解,“去那儿干嘛?”
问归问,但诺阳手上的动作没有半分迟疑,车子径直朝着老城区开了过去。
席安想了想后,将他猜测的事情缓缓说了出来。
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诺阳猛然踩下刹车,震惊的转头看向席安。
“你是说,宫湦有可能就是凶手!?”
诺阳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与震撼,他万万都没想到,那个看起来随和风趣的宫湦,那个他觉得有古人君子之风的男人,竟然会是这起连环杀人剥皮案的真凶!
整个临凤市警界都苦苦寻找而不得的人,竟然就一直在他的身边!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诺阳一时竟有些缓不过神来。
早先由于先入为主的观念,诺阳一直觉得,凶手就应该是那种外表冷冰冰,神情阴鸷,充满了疯狂色彩的男人。
这种人才符合这起案件的性质,毕竟能够将人分尸,剥皮的人,能是正常人吗?
可宫湦真的跟他们所有人猜测的,都不相符,无论是职业,长相,气质,都风马牛不相及。
若不是席安的记忆力太过恐怖,足智近妖,发现了那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恐怕诺阳永远都不会怀疑到宫湦头上。
恐怕连宫湦自己也没想到,他只是随手写了一些字,这个破绽就被席安给抓到了,并且深入推敲,最终导致他自己暴露。
诺阳怔了好大一会儿,他的表情先是震惊,不可思议,紧接着转变成茫然,最后定格在如释重负上。
他无比相信席安的判断,宫湦是凶手的可能性看来八九不离十了,这起给了临凤市警界莫大压力的连环杀人案,那一直飘浮在所有警员上空的阴霾,终于迎来了黎明的曙光。
这时,席安突然开口说话,给诺阳热切的心泼了一盆冷水。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我们现在没有一丁点的证据,来指认宫湦就是凶手。”
诺阳激动的心绪被席安打断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对啊,他们现在别说是人证了,连基础的物证都没掌握。
现在他们警方手上有的线索,只有一张凶手的模糊画像,和一张背影画像,加上那个压根不算什么证据的一枚脚印。
诺阳仔细的思量过后,这才恍然惊觉,他们的手上竟然连一点证据都没有,就算他们能确定凶手就是宫湦,可也压根无法定罪!
但事情也并不绝对,从法律意义上来说,他们确实无法给宫湦定罪,可只要他们确定是宫湦所为,直接把宫湦抓起来严刑拷打,还怕找不到证据?
世界上压根就不存在完美犯罪,只要有可疑人选,警方就算没有证据,也能通过其他手段,撬开嫌疑人的嘴。
无关于警方内部是否存在暴力执法这种问题,只要明面上别人抓不住把柄,谁能拿他们怎么样?更何况这起命案的性质太过恶劣。
想到这里,诺阳禁不住皱了皱眉,也正是这起命案太过恶劣,所有一切办案过程,以及审讯过程都是要上交公安部的,这样的话,他们可操作的空间就太小了。
要是宫湦咬死都不认罪,扛过他们初步的审讯,也是很棘手的事情。
正在诺阳冥思苦想之际,席安出声打断了他,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
“别想了,开车,去老城区那片废弃住宅区,那里可能会有线索。”
“对啊!”诺阳眼前一亮,“宫湦处理尸体的地方,一定是在他的老宅里!”
按照他们警方的猜测,凶手一定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居所,能够完美的处理尸体,并且不被人怀疑,如今看来,老城区真的太合适了。
说罢诺阳也不再多想,连忙发动车子,趁着夜色朝老城区驶去。
途中,诺阳一直在问东问西,但席安却一直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的思索着什么。
车子开到老城区的一段小路时就开不进去了,前面是很窄的土路,只有一人左右宽,车子无法继续行驶。
诺阳和席安两人下车,步行朝着那片废弃住宅区走去。
诺阳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看向席安说道:“对了,你知道宫湦家的老宅在哪?”
席安点了点头,在来之前,他已经联系过吴国兴,以警察的身份询问案情为由,旁敲侧击出了宫湦家祖宅的位置。
诺阳不由得拍了拍额头,自己真是迷糊的,以席安缜密的性格,怎么可能不清楚地方就叫他过来。
想到这里,诺阳不由得看了一眼席安,感叹道:“自从你在我身边后,我好像越来越迟钝了,都不想动脑筋了。”
席安淡然的说道:“反正你今年调回去以后,也不用当警察了。”
黑夜下,诺阳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但这一切走在前面的席安却没有发觉。
这片废弃的住宅区,白天看上去就无比的荒凉破败,在黑夜下周围的环境更有些阴森,仿佛无人注意的黑暗角落中,有许多猩红的双眼正在注视着两人。
周边的荒地上偶尔还会传来不知名的动物叫声,若是普通人来到这个漆黑阴森的环境,心中难免会升起恐慌的情绪。
但诺阳二人,都是顶尖的刑警,身上都自带一股莫名的煞气,别说世界上没有鬼,就算真有,恐怕也不敢招惹这两个人。
诺阳打量着周边的残垣断壁,神情不禁有些恍惚,这种地方,他以前只在电影里见过。
在诺阳印象中,这种地方就应该存在于那个黑暗年代,他无法想象在如今的繁华盛世,还能看到这幅光景。
越往里走,周边的房屋看起来就稍微好上一些,虽然仍旧是土墙瓦房,可至少墙壁都没有坍塌。
席安站在一间老宅外,平静的从身上拿出一根铁丝,很轻松就打开了房门上的门锁。
诺阳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为何如此熟练,你要是去当小偷,我愿称你为贼中之王!”
席安翻了个白眼,没去理诺阳的插科打诨,径直推开了房门。
在月光的映照下,院子中的光景一览无余。
院子里的地上几乎看不到什么杂草,枯枝落叶也很少见,显然经常被人打理。
一些老旧的家具被摆放的整整齐齐,错落有致,如此干净整洁,倒不像是废弃已久的房屋。
院子里除了老旧的木椅木桌外,还有一台看起来很精密的机械,就摆放在院子角落。
诺阳打量着这个奇怪的机器,说道:“这个就是宫湦用来解玉的机械吧,怪模怪样的。”
说着,诺阳还伸手在机械内部摸了摸,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说明宫湦真的只是用这台机器解玉而已。
席安也在院子里打量着,内里墙壁的青砖上爬满了苔藓,充斥着岁月的气息,还有一些歪七扭八的字迹,被人刻在一块块青砖上。
院子角落位置,还有一口小水塘,里面竟然还有两尾青鱼在水中游弋。
看到这副光景,席安不由得皱了皱眉,他推开里屋的两间房门,里面虽然有些落灰,但整体也算是干净。
这处院子与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在席安的假想中,宫湦既然是在这里处理的尸体,那肯定会留下大量的痕迹,院子里应该凌乱一片才对。
可眼下,这栋老宅却没有半点异样,反而就像是正常人家生活的农村院落。
“奇怪,难道宫湦不是在这里将人杀害的?”诺阳也是大为疑惑,他手中拿着警用手电,在屋内屋外来回踱步,没放过任何角落,极其细致的检查着。
可来回搜检了半天,结果却令诺阳不禁挠头了。
“没有地下室?宫湦难道不是在这儿处理的尸体吗?不应该啊。”
院子里无论是屋内屋外,都没有任何血迹和可疑的迹象,诺阳也没找到他猜测里的地下室。
上起死亡之花杀人案中,昭歌就是把刘长军关在老宅的地下室里,按理说这处老宅里应该也有地下室才对。
说是地下室,其实它们早先都只是农村人用来储存粮食的地窖,有些家庭会在后来将它们稍微改造一番,地下室也就成型了。
“我也没找到。”席安皱眉摇头,他也一无所获。
诺阳将手电筒关掉,点上一根烟,红色的火星在黑夜中明灭不定。
“你都没找到,那宫湦可能真不是在这里处理的尸体,有没有可能是他东城区的家?”
诺阳回忆了半天,他们上次去过宫湦家,知道那里是二层的自建房,如果那里也有地下室,处理尸体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而且他们早先假设的,凶手就是居住在东城区附近,处理尸体也是在东城区。
席安闭上眼睛,脑海中回忆起宫湦家的细节,他们上次去的时候,只是在宫湦一楼的工作室里待过,其他地方并不是太清楚。
“如果真不是在这里,那大概率就是在他家了,他那么谨慎的人,肯定不会在其他陌生的地方处理尸体,不稳定因素太多了,出现一丝意外就会导致他暴露,他不可能没想到这一点。”
诺阳皱眉沉思着,“有道理,那我明天直接申请搜查令,直接去强行搜查宫湦家?只要我们能找到线索,就能定死他!”
席安沉默了片刻后,摇摇头,“不绝对,万一他真的还有其他隐蔽的居所,这一举动很可能就会打草惊蛇。”
“也对。”诺阳点点头,在这种高智商犯罪者面前,任何轻微的不确定因素,都会导致他们逃脱法网。
“那先不着急,明天我就派两个人,暗中跟踪宫湦,我要时时刻刻掌握他的一举一动,等他露出破绽,我就会给他雷霆一击!”
诺阳眼神狠戾,他绝不会再让宫湦有机会作案,这次,他一定要在宫湦下次出手之前,将他逮捕!
走之前,席安检查了一遍屋子,确定没有任何事物与之前摆放的不同后,这才重新将大门锁了起来。
以他恐怖的记忆力,房间内的陈设与之前没有一丝不同,就算宫湦的心思再缜密,也不会察觉到异样。
就在这时,席安发现诺阳的眼神紧盯着不远处。
“怎么了?”席安轻声问道。
诺阳伸出手指,嘘了一声,示意席安侧耳倾听。
席安仔细听了片刻,竟然发觉不远处的一间老房子里,传出几个男人的窃窃私语声。
诺阳的眉头紧锁,有些疑惑,这种地方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人呢?难道是几个流浪汉?
席安也是抱着这种想法,随口说道:“可能就是几个流浪汉而已,别那么大惊小怪,走吧。”
说着席安就打算往前走,可身后的诺阳拉住了他,正色说道:“我刚刚听到几人对话,那几个都是男人,声音浑厚,不像是流浪汉,走,我们过去看看。”
席安无奈的摇摇头,诺阳就是这样,身为警察,他面对任何可疑的事情和人员,都不会错过,谨小慎微到了极点。
不过席安却并没有不耐烦,他一直以来也很欣赏诺阳这一点,永远热情高涨,勇往直前,仿佛任何困难都打不倒他,也仿佛永远满腔热血。
席安自问他做不到这一点,他在处理命案时,心思缜密,多智近妖,可平时面对那些无关紧要的时候,他向来都不在放在心上。
他不会去评价那些他不喜欢的事情,也更不会去抨击他不喜欢的人,只是漠然视之,不闻不问,仅此而已。
一个人面对那些危险的事情时,可以选择袖手旁观,也可以冷漠的躲避,因为这是人之常情,人类的骨子里就是利己主义者。
但你去嘲笑、讥讽那些面对危险时挺身而出,不顾自己安危去拯救他人性命的人,这就是自身道德败坏。
诺阳拉着席安,小心翼翼的走到那栋老宅外面,大门并没有关严,诺阳透过虚掩着的房门朝里看去。
这栋老宅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打理,外面的围墙都有些败坏,周围也满是杂草,此时的院子中正燃烧着一堆篝火,有几个男人围坐在火边,正议论着什么。
“王哥,你说我们到了西南,能不能安全翻过边境线啊?”
“应该能吧,前几年听一个朋友说过,他的表哥当初犯事了,就是穿过西南的边界线偷渡到隔壁国家。”
“不好说啊,这些年国家发展的太过迅速了,经济腾飞,恐怕边境线比以往看管更加严密。”
那个名叫王哥的男人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些许愧疚。
“对不起,是我连累哥几个了,要不是我,你们也不至于背井离乡,成为通缉犯。”
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男人豪迈的挥了挥手,“你看你这话说的,咱们当年都是战友,为了兄弟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不怪你,要怪就怪咱们倒霉,谁知道那个狗日的这么不经打,本来就想着狠揍他一顿,谁知道直接把他打死了,哎。”
名叫王哥的人大概三十多岁,面目端正,体格健壮,在火光的映照下,他脸上有些掩饰不住的悲伤。
周围的男人也都是清一色的壮汉,身上带着凌厉的气质,都纷纷开口说话安慰王哥。
院外,正偷听的诺阳和席安两人面面相觑,从这些人的对话里可以听出,这帮人竟然是逃犯,还是杀人犯!
席安也是哭笑不得,今晚来这里是想找到宫湦的犯罪证据,结果意外的竟然撞到了一伙通缉犯。
他想了想后,悄声问诺阳道:“你枪带了吗?”
诺阳往自己身上摸去,但他很快就摇摇头,今晚出来的太过匆忙,配枪忘在了家里。
“那怎么办?要不你现在打电话叫人过来?”
院子里有五个男人,个个看起来都异常彪悍,而且从他们的对话中不难听出,这些人都曾经当过兵,不好对付。
席安知道诺阳能打,可眼下他们就只有两个人,对方却足有五个,真打起来恐怕占不到便宜。
这时,却见诺阳自信的笑了笑,他推开院门径直走了进去。
一旁的席安都惊呆了,一言不合就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