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军缓缓睁开眼睛,入眼处是洁白如雪的天花板。
刺眼的光线让他几乎睁不开眼,他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光明了。
他深深的呼吸一口,顿时嗅到了浓烈的消毒水气味。
刘长军艰难的扭头打量着四周,发现自己竟然在医院。
发生了什么?
他艰难的回忆着。
他只记得无边无际的黑暗,那里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人和他说话。
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静谧如深渊。
刘长军想起来了,最后的光明是那个律师的出现。
那个律师给他留下水和食物就走了,紧接着他又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这时,病房的门打开了,一名警察发现他已经苏醒,连忙出去打电话。
刘长军躺在病床上,沙哑着开口说道:“警官,能不能跟我说说话?”
“警官,你听到了吗?”
“求求你了警官,你跟我说说话,你问我什么我都告诉你。”
可无论他怎么叫喊,门外的警察始终没有再进来。
只有感受过那无尽黑暗的人,才能够真切的体会到,人类为何是群居生物。
一个人可以忍受长久的孤独和寂寞,但他绝不能忍受再也无法和同类交流。
那种感觉,就像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类还存活着。
刘长军已经绝望了,他迫切的想和人交流,他想说话,他想听到别人对他说话。
他再也无法忍受那种无尽的黑暗和孤独。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人打开。
两个男人走了进来,站在病床前看着刘长军。
刘长军连忙说道:“你们肯定有问题要问我对吧,问我,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诺阳静静打量着病床上这个男人。
大约30多岁的模样,眼窝深陷,眼中血丝密布,面容憔悴,下巴上满是胡茬。
诺阳迎着刘长军热切的目光,开口询问道:“你就是刘长军?”
再次听到人类的声音,刘长军差点激动到热泪盈眶,他觉得自己仿佛独处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是我是,我是刘长军,这位警官,你想问什么,我只要知道的都告诉你。”
“我知道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谁,他是一名律师,叫昭歌,我可以带你们过去找他。”
“我听他的做了很多事,可他却把我关在地下室里,想杀了我!”
还不等诺阳询问细节,刘长军就一股脑把他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两个月前,刚从小赌场出来的刘长军,除了身上穿着的一身衣服,其他的什么都没了。
就连那个二手的破智能手机,也被他给赌输了。
就在他琢磨着再去哪儿弄点钱的时候,昭歌出现了。
昭歌告诉他,只要他肯帮昭歌做事,就会给他一大笔钱。
本来刘长军还有点警惕,怕昭歌让他做什么违法的事情。
可当他从昭歌手中,拿到那厚厚一沓红色大钞的时候,他就彻底失去了理智。
昭歌让他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就是让他帮忙注意几个人的动向。
昭歌给了他几张照片和一份简略的地图,标注了几条线,让他顺着线路走。
又给他准备了一间老房子,让他在那里暂时住着,隐匿行踪。
刘长军当时心里还在庆幸,只是让他跟踪几个人,就给了他这么多钱,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轻松的工作吗。
而且钱给的还不少。
一开始刘长军也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昭歌让他这样做。
不过随着他的跟踪调查深入,刘长军也发现了端倪。
重点就是这些人私底下,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比如他通过跟踪调查发现,那个企业家杨喜的病,有猫腻。
还有看起来光明磊落的校长张闻正,私底下包养了一个情妇。
刘长军当时以为,昭歌是想抓住这些人的把柄,继而要挟他们,勒索大笔的钱财。
可后来,他就发现不对了,他跟踪过的楚长冀死了。
起初他只以为是巧合,可接着郭明言也死了。
楚长冀,郭明言,可都是昭歌让他跟踪过的目标。
这时的刘长军,心中开始打鼓。
他私底下猜测,那些人的死,肯定跟昭歌有脱不开的关系。
可他能怎么办?报警吗?
但是他帮助昭歌跟踪过几人,万一事发了,他也算是从犯,那可是要坐牢的。
刘长军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勒索一大笔钱,然后逃离临凤。
他把目标盯在了欧芸身上。
可他刚发完短信没多久,欧芸也死了。
刘长军无比确定,这些人肯定都是昭歌杀的。
他开始担忧,害怕昭歌也会杀他灭口。
但还不等他逃跑,昭歌就找上了他。
昭歌趁他不备,用电击棍将他电晕,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关在地下室了。
等刘长军说完,诺阳皱眉询问道:“那为什么没有在监控中发现你?你应该不会去注意监控这种东西吧。”
刘长军愣了一下。
“我,我也不知道啊。”
席安淡淡的说道:“应该是昭歌给他的那份简略地图的原因,地图上标出了让他跟踪的线路,同时避开了监控。”
刘长军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对,对,我就是按照他给我的路线,去跟踪那几个人的。”
诺阳疑惑道:“那为什么又会在咖啡店的监控中看到他?按理说昭歌不可能想不到这点。”
席安笑着说道:“还能是为什么,昭歌故意的,本来就是想让他当替罪羊,然后拖延时间。”
刘长军咬牙切齿。
“这个王八蛋,我那么听他的话,他还这样对我,两位警官,我这就带你们去抓他!”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看向诺阳,询问道:“那个,警官,我这算不算是自首啊?我戴罪立功。”
席安轻瞥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抓他?你自己到地下去抓吧。”
刘长军怔住了,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诺阳喊来门外看守的警员,交代道:“看好他,别让他跑了,等他身体再恢复一些,就直接把他押回局里,后天开庭审判,就让他去吧。”
说完后诺阳连忙跟上席安,两人朝着医院的太平间走去。
到了医院的太平间,气温骤降。
刺骨的冰冷感扑面而来,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气味。
太平间一般都是有保安看管的,防止外人不小心闯入这里,或者不法分子偷尸体。
一名中年保安正抽着烟玩手机,他看到诺阳两人过来,皱眉说道:“喂,你们是干什么的,不知道这里是太平间吗。”
诺阳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
“我是刑警队队长诺阳,把门打开。”
保安看清楚证件后,也不再多问什么,连忙打开了停尸房的大门。
诺阳走进去,来到停尸房中间的平台前,伸手缓缓掀开白布。
昭歌的尸体静静的躺在平台上。
尸体被处理过,扭曲的四肢已经被正位,看起来并不恐怖。
两人静静的看着昭歌。
昭歌的嘴角,竟还带着一丝笑容。
在这个环境下,格外诡异。
诺阳不由得想起,那天临死前,昭歌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姐姐,我来找你了。’
他叹了口气,习惯性的摸出烟,可想起这是在医院,把烟又放了回去。
“他其实也挺可怜的,对吧?”
席安诧异的看向诺阳。
“你没发烧吧?你前两天还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现在又同情他?”
诺阳尴尬的挠了挠头。
“也不是同情了,就是觉得他愿意为了他姐姐,做到这种地步,也挺不容易的。”
“他活着的时候,他是罪犯,我是警察,我当然不会去感同身受一个罪犯,可现在他也已经死了,也算是偿还了一些吧。”
诺阳和席安走出医院后,又赶往老城区。
他们来到当初昭歌关押刘长军的地下室。
只是刚推开门,两人就同时愣住了。
只见墙壁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那些字都是暗红色的,不难看出,是用血写就,只是时间应该过去了很久。
它们原本应该是血红,现在是暗淡的黑红色。
“姐姐,姐姐…”
“我恨,该死,都该死…”
“杀,杀死他们所有人…”
“姐姐,等等我…”
诺阳看到这些文字,有些毛骨悚然。
文字里仿佛充满了恨意,和疯狂。
诺阳好像看到了当时的昭歌。
昭歌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内,疯狂的嘶吼着,宣泄自己的愤怒。
他把手指割破,用血在墙上写满了文字。
他恨,他想杀死所有人。
他痛恨这个该死的世界,他想毁灭一切。
席安对这些文字并没有什么感觉。
只是,当他看到等等两个字的时候,眼神恍惚一下。
诺阳注意到了席安的异样,他看向席安。
“如果换做是你,你会不会这样做?”
这个问题,昭歌曾经也问过。
席安没有回答,只是沉默。
可诺阳却苦笑了一声,他已经明白了席安的心思。
同时他也在心中暗暗发誓。
一定要赶在席安之前,将那个该死的凶手抓住。
他都不敢想,若是席安先抓住那个凶手,席安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诺阳看了一眼墙上的文字,又看了一眼席安。
昭歌愿意为了他的姐姐,犯下如此恶劣残忍的罪行。
那席安为了她,恐怕只会更加极端,和恐怖。
————————
刑警队队长办公室内。
诺阳坐在桌前,正在苦恼结案报告该怎么写。
现在是抓住了刘长军,可昭歌却已经死了。
刘长军也不知道完整的案件详情,他只是昭歌的工具而已。
结案报告,需要完完整整的写出,凶手的杀人动机,作案过程等。
昭歌的作案动机他们已经知道了,之前昭歌也说过他是如何杀死被害人,可还是不够详细。
如此恶劣性质的连环杀人案,已经引起了公安部那边的高度重视。
虽然杀人凶手昭歌已经死了,可诺阳还是需要完整且详细的写出一切过程,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遗漏。
正在他苦恼的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古遥推开门走了进来,将一份文件递给诺阳。
“队长,这是席安让我交给你的,他说不用谢,就当是烟钱了。”
诺阳愣了一下,等古遥出去后,他拆开文件。
里面赫然是一份完完整整的,结案报告。
[十几年前,昭歌因为失去双亲后,被送进了孤儿院。
在这里,他认识了他的姐姐,苏芷。
两人在相处中,昭歌逐渐对苏芷产生了亲情,甚至把苏芷当成了唯一的亲人。
苏芷初中时,受人诬陷,众人都把她当成了偷班费的小偷。
在苏芷遭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以及无边无际的谩骂后,苏芷跳楼自杀了。
失去姐姐的昭歌,变得沉默寡言,几乎失去了社交能力,只知道学习。
长大后的昭歌,不知从什么地方知道了真相,他开始了复仇计划。
知道真相后的昭歌,不再沉默,他开始伪装自己,让自己看起来活泼开朗一些。
因为这样,更容易接触被害者。
大约两年前,昭歌开始了他的计划。
他先是弄清楚了临凤市所有的监控覆盖区域,这样更方便他跟踪被害人,也更容易隐藏他的行踪。
为了隐蔽,他去了周围几个省,买齐了自制炸药的材料。
又去了西南大山,租下了一处小院子,用来试爆。
也是在那时,他得到了一片鸩鸟的羽毛。
起初昭歌的计划,应该是想组织一次班会,然后用炸药杀死所有人。
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放弃了原有的计划,将目标放在其他人身上。
最终,他将目标确定在楚长冀,冯公直,梁修性,欧芸,郭明言,张闻正,关应权,周晶,王婧等九人身上。
昭歌一开始的计划,并不是和几人同归于尽,他已经找好了替罪羊。
可就在他准备实施计划时,他发现自己得了肺病,已经是晚期。
正因为肺病,他加快了他杀人的速度,不再去管最后会不会暴露,因为最后他也会一起死。
深夜,楚长冀正准备睡觉,发现房门被敲响。
他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是昭歌。
他在福利院工作,也见过昭歌几次。
昭歌说有事跟他商量,楚长冀也没多想,就让昭歌进了门。
昭歌进门后,主动去泡茶,并在茶里放了短效迷幻药。
等楚长冀昏迷后,他将楚长冀拖进卧室床上,一刀割破了他的喉咙。
梁修性从赌场出来后,在一个小巷子里,遇到了昭歌。
昭歌用电击棍击晕梁修性后,拖进巷子深处,实行杀害。
未在现场提取到昭歌的脚印,是因为他提前在鞋子上,套了鞋套。
昭歌不确定冯公直的下班时间。
他只是在看到冯公直提前回家后,将酒放在楼道口。
昭歌在楼梯口的交界处,向下观察,确定是冯公直拿走酒。
欧芸来老城区昭歌的事务所,跟昭歌商讨伪造遗嘱事宜。
途中,昭歌找借口出去了一趟。
他用提前配好的钥匙,打开了欧芸的车,将氢化物注入欧芸每天必喝的养颜茶中。
当郭明言喝醉,和昭歌一同回家时。
昭歌将酒店里带出的矿泉水掉包,换成了他提前放入氢化物的矿泉水。
事后,昭歌被刑警询问。
昭歌对答如流。
注:昭歌一直是打黑官司的律师,他本身在别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并无杀人动机。
刑警也没将他列入怀疑对象。
昭歌将张闻正约到老校区,用他包养情人的借口,威胁他,假装勒索钱财。
约定了拿钱的时间。
深夜,在张闻正的办公室内,昭歌同样在茶水中放入氢化物。
事后,昭歌在案发现场,留下了一枚刘长军的指纹。
此时刘长军已经被昭歌软禁在地下室。
推测是用胶带沾了刘长军的指纹,贴在了案发现场。
他又在张闻正的指甲缝隙中,放入了刘长军的皮屑组织。]
报告写到这里,就没有下文了。
因为之后的杀人过程,诺阳已经知道了,席安也就没有白费纸墨。
诺阳有些好奇,席安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不过诺阳并没多想,基于对席安的信任,他觉得就算有误差,也大概八九不离十了。
直到诺阳将结案报告写完,他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诺阳点着一根烟,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这段时间为了这起案子,他几乎没睡过什么好觉。
此刻,这起死亡之花杀人案,也算是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