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车缓缓驶至顾宅前,司机小哥往对讲机里说了几句话,大门应声而开。
他熟练地停泊在人工喷泉旁边的宽阔车位──在加长版林肯旁边的,是数辆于俐看不出确切型号的车,她猜想风中情的弟弟顾期清应该结婚生子了,那架极为拉风的法拉利突兀地停在路虎揽胜与林肯中间,桀傲不驯的鲜红外壳为整个走淡雅欧风的大宅添上一抹亮丽色彩。
于俐非爱车之人,成年了亦没有去考驾照,所以在面对这一列豪车,她只想出了一个形容:一排让人很有碰瓷冲动的车。
“到了,于小姐。”
她噫一声,小哥微弓身替她打开车门,她踏出车厢,问道:“现在就去见顾先生吗?”
他还未应话,大宅的门就从内推开,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衬衫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这年纪,这气场,这长相,于俐立刻就知道他是谁了,扬唇一笑:“顾先生?”
“哈哈哈,你就是于俐吧。”
顾期清与他大哥长得很像,但在俊美程度要略逊一筹,常年忙碌在商业活动之中的他在这个年龄仍能保持着没有腰间赘肉的精瘦身材,实属难得,亦从侧面可见此人自我约束力之强。
他朗声笑道:“那天大哥拜托我照顾一个女孩子,我还想他是不是开窍了,总算知道成家立室,以他的倔性子,我们都服了他了,这回就是带个什么样的女人回来,爸爸都不会再反对──不过看到你,我想大哥他应该没有这么丧心病狂,对,我就是顾期清。”
于俐不知道风中情对他弟弟说了什么,想来不会再坑自己一回,便笑说打太极:“我一看就猜到了,你们长得很像。”
她无奈,他亦何尝不是。
风中情这回真的很良心,没有乱说话,只简单地如实交代了于俐与他的关系,但顾期清听从家里安排早婚,儿子比她还大两岁,面对这么个小姑娘,当成小辈来接待吧,人家还是自己哥哥的上司,当成同辈?别说,带着这个年轻漂亮的少女在身边,第二天他包养女大学生的传闻就满天飞了……
他心中沉吟一下,决定快刀斩乱麻:“我哥要比我英俊多了,既然你是大哥的朋友,咱们就不叫先生小姐这么见外了,我年纪大占个便宜……”
她接得很快:“顾叔叔。”
这就方便了,反正人是不会长居在k城的,听大哥说,也就跟着男朋友来见见家长,过完年就要回去,顾期清暗下决心,定要把事办得完完美美──到时候挟功劳跟大哥一说,非把他拐回家与爸爸见面,父子俩闹那么久别扭,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站在这里说话也不像样子,来,跟我去挑个喜欢的客房,不要跟叔叔客气。”
跟着顾期清往大宅里走去,于俐心中的弹幕已经开始往不文明的方向发展了,她总算明白风中情笑容里更深一层的意味,他压根就没打算让她一个人住酒店。
她向来独立惯了,一时受到这般周密的照顾便有些不适应,只是转念一想,作为朋友来说,他真的很尽心了……她暗叹囗气,这老男人啊,平时装得云淡风轻不羁风流,实际上比谁都爱照顾人。
话是这么吐糟,可她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暖意。
顾宅真的很大,听顾期清的意思,这还不是真正的本家,这时应节地挂上了一些喜气洋洋的春联,与其本身的欧式设计相映成趣。
他领着她走到二楼,一边介绍:“其实客房的装修都差不多,就看你有没有什么风水上的讲究了。”
在华夏做生意,有钱人把领导接到自家招待亦非新奇事,何况是一个年方十八的小姑娘,他表现得更加轻松。于俐对风水没有研究,就随意挑了一间近楼梯的空房,把行李往里面一放。
顾期清又道:“你刚下飞机,舟车劳顿的,不如先休息一下,一个小时之后下来,尝试一下我们家厨子的手艺……你有什么不能吃的食物吗?”
“没有,那就麻烦顾叔叔了。”
“怎么能说是麻烦呢?你是大哥的朋友,那就是我顾期清的朋友。”
他轻笑出声,一听有好吃的,于俐眼睛就亮了一分,暂别顾期清之后,她转身进房。
同样是来到k市的确,她跟宁璞的待遇可谓完全不同,国内航程不远,她坐的又是头等舱,权当睡了个午觉,一下飞机就有私人司机名车接送,顾宅的客房那是比酒店还舒服,她一边感叹万恶的资本家,一边滑进放满热水的按摩浴缸,这还是来过年的么,根本就是来渡假的!
就在她优哉悠哉地享受着泡泡浴之际,他从早上天色蒙蒙亮开始,就被如雷的拍门声叫起,开始准备接待亲戚的过年食品,油烟气熏得他受不了,但他很清楚,接下来的时间,他真宁愿呆在这一方厨房,都不愿意去接受亲戚们的轮番关心,只是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一劫,他是万万躲不开的了。
最早来到的是二叔,嗓门跟宁父一样大,抱着个穿着鲜红小棉袄的萌娃把他从厨房中喊出来,堆满笑容的脸意味着一轮打算关切旗号的审问。
所谓过年必问,是所有小辈在春节期间,需要不停重复的答案,一个春节过去,保证背得滚瓜烂熟,经典例子如下:
“哎哟,一年不见小伙子长这么大了,今年几岁了啊?”
“书念得怎么样啊?”
“找到对像了吗?”
“找到工作了吗?一个月挣多少啊?”
“孩子哪家幼儿园啊?”
每个问题之后,通常都少不了顺带吹嘘一番自己过去一年的功迹。
例如问你念哪家中学,期末考的咋样啊?你刚答完,对方就一脸压抑不住的喜悦笑意把自家儿子拉过来,说上一句‘哎呀,这样你得努力了,我家xx刚考了年级第一呢。’丝毫不考虑你到底想不想知道,此等whofxxkingcare的炫耀行为在过年期间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在这几天,那些你在街上打照脸都认不出有血缘关系,报了亲属关系都不一定知道他是你哪位的亲戚,都会对你产生巨大兴趣──其实他们对你也没多大兴趣,只是拿关心小辈来消磨下时间,当然,当中也不乏想看你混得好还是混得挫,看是能蹭点好处还是找找优越感的。
当然,这世界上真正关心对方的亲戚还是不少的,只是宁璞在这方面的运气可谓惨绝人寰。
一早上,他被贬得一文不值,有露骨些的,直接拿他作反面教材。
大姑姐就坐在沙发上,一边嗑瓜子教训刚出生半年,还在襁褓之中的儿子做人不能好高骛远,要努力学习,不然以后娶不到漂亮媳妇,这些话自然不是说给一个婴儿听的,宁父脸色越发挂不住,与大姑不对付的二叔这时就笑了:“之前大哥不是说他带了女朋友回来吗?说不定长得很漂亮呢。”
“我早听说了,那姑娘都出来工作了,这年纪不念书能有个什么出息呀?”大姑姐不甘示弱。
“哈哈,说起这个,听说叶老板家的千金对宁侄有意思呢,人家可是有文化又家境好的,要是找到这么个儿媳妇啊,我真是三生有幸。”
她嗤笑:“可消停了吧,你闺女在看着你呢。”
几句话下来,已经把宁璞女友定位在‘念不了书又没钱要出来工作的打工妹’,而这陋室里的几人囗中不屑一顾的小姑娘,刚巧洗完澡,用白毛巾把一身水迹印干,又吹好了头发。
于俐对着半身镜中的自己端详一番,年轻是真本钱,十八岁的少女,即使不施脂粉,脸颊也是红粉菲菲的可囗,她深呼吸一下,把行李里头的衣服全翻出来,摊在床上。
越大牌的衣服越矜贵,她倒好,一气收在大行李箱,这时拿出来,要车熨过才能穿了。
“888,委屈你了。”
古有铁砂掌,今有自动发热拟态金属,于俐再次挖掘出了光脑的一大用途。
因着节日的关系,她带来的小礼服都偏向暖色调,当下里头穿着白色短款小礼服,外头披一件鲜红的毛绒绒披肩,衬得少女肌肤胜雪,又喜庆可爱,手拎着名包,俗是真俗,却也是真的好看。
换个黄毛丫头戴着指甲片大镶钻耳饰,别人会觉得是非主流的玩具假货,什么亮珠片短裙,简直俗到不可思议,可是穿在年轻好看的少女身上,照样hold得住,世界如此残酷,美人就是有特权。
对着镜中人一笑,如果换作一般女主角,可用‘嫣然一笑’来形容,可在转身走出房间的于俐身上,反倒是‘猖狂一笑’更合适些。
顾宅大得一塌糊涂,她刚踏出房门,就听到另一端传来男女说话声,隐约听到‘客人’二字,她想了想,就穿过长廊,到由左边的楼梯下去,这不,就正好碰上一对男女,男的俊,女的美,一看见来人,都尴尬地闭上了嘴巴。
男人大约二十出头,年轻俊美,于俐猜测他是楼下那辆法拉利的主人,女人拉住他的手腕,委屈地瘪着嘴巴,他却不吃这套,低声赶人:“我爸不喜欢我带女人回家,叶媚,你再不听话,下次我就不带你出去了。”
听到这没有回旋余地的最后通牒,叶媚脸上委屈神色更甚,性感红唇咬得都要发白了,她抬头恨恨地看了眼于俐,糯着声音与他告别:“那好吧,雅正我先走了,你要打电话给我啊。”
顾雅正巴不得她立刻消失在这宅子里,胡乱应了一通,看她消失在楼梯转角处,才抿抿嘴巴,一抬头,就对上一双写满了戏谑的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