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身无长物,两袖空空。
吃的住的莫不是由兰台供给,哪儿有什么可与他做交易的呐?
她绞着手,将将长出来的皮肉又被她掐去一块,
她穷思极想,自己有什么呢?好似什么也没有。
哦,也不是,她手里还有一块龙形佩,是方才大表哥所给,但那人想必不会要大表哥的东西。
哦,还有,还有!
不久前她在院中堆雪人,裴孝廉曾偷偷给过她一块玺绂,说那块玺绂原本就是她的,若是她的,她自然就能用来交易。
那沉甸甸的玺绂玉质绝佳,约莫能值不少钱,忙起身去案上取来,双手奉至那人跟前,“我有一块玉。”
那人凝眉望来,神色不定,“我有金山玉库,看不上一块石头。”
是了,他什么都不缺,怎会看得上一块石头。
那两块呢?
她有两块。
索性把龙形佩也掏了出来,全都给了那人,“我还有一块,都给公子。”
那人不语,脸色却愈发难看。
小七不知该怎么办,垂眉时候,才留意到那龙形佩早已经黏黏腻腻,被指腹淌下来的血染了个通透。
就连那块玺绂,也印上了难看的红手印。
都说公子好洁,必是嫌弃这肮脏的血渍了。
是因了有血渍,那人才看不上。不然,必会发现那是两块上好的玉石。
想到此处,小七赶紧用袍袖将玺绂和龙形佩仔仔细细地擦了个干净,继而小心翼翼地推至那人膝前,“公子看一眼,是很好的玉石。”
那人不看,也仍旧不语。眸光幽深,叫人一望不见底。
烛花许久无人剪了,再不如初时明亮。
炉中的兽金炭亦许久无人添了,茶室也渐渐冷了下去。
那只小狸奴在暗处鬼头鬼脑地打量着室内静默不语的人,极偶尔地才低低地轻叫一声。
小七如坐针毡,轻声问道,“我没有值钱的东西了,公子想要什么?”
那人这才开了口,“我放他走,但你得留下。”
小七心里一凉,兰台是吃人的地方,面前人亦是吃人的阎罗,她怎么能留在这里呀。
她的眼泪在眸中团团打着转儿,强行忍着好使自己留下一点儿可怜的体面,好一会儿把眼泪迫了回去,也把声腔中的轻颤压了下去,这才抬起头来道,“可我想回家。”
那人冷着声,一点儿好脸色都不肯给她,“想回家,沈晏初就得留下。”
她人在兰台,如在狱中,他若不肯放行,她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啊。
她只是喃喃又重复了一句,“我想回家.......”
那人不再说话,他不再说话,便是连半分转圜的余地都不会有了。
她低着头,眼里滚着泪,断珠似的打到袍袖上。袍袖中的手被掐得发了麻,发,发了麻,也失了知觉。
她抹了泪,“我记得有一个人,我要去找他。”
那人问,“什么人?”
她隐隐记得心里有一个人,那人好似说,“敢在我身上留记号,我便是你的。”
也记得那人还问,“江南春色极好,你想去看看吗?”
可那人模模糊糊的,她并不知到底是谁。
她想,总要走出兰台,他也许就在江南呢!
她声带哭腔,无法平稳,“我不记得了,但总能找到他。“
不管是回家,还是去找人,都是要走。
一字不提“走”,却句句都是走。
那人恍然,道了一声,“走吧。”
小七想,他到底是个心软的人呀。
她才这样想,那人却又笑叹,“你走了,他就再也走不了了。”
小七透骨酸心,她真想大哭一场,但也不知为什么,在那人面前却并不敢痛哭出声,只是怔怔然问道,“公子到底想要什么呢?”
那人声音平着,“你知道。”
她就似一个溺了水的人,连一根能抓一把的稻草都没有,那两块玉石隔在她与兰台公子中间,将他们一分为二。
但她这辈子最不愿做人姬妾。
不愿做兰台公子的,也不愿做大表哥的。
小七低垂着头,不曾停下来的眼泪把裙袍洇湿了一片。
眸底蓄满了一汪又一汪的水,一股又一股地决了堤坝滚滚往下淌去。
那人似洞悉一切,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却偏偏道,“就留在兰台,做个姬妾。”
小七闻言怔忪出神,心口似被人一刀又一刀地刺穿、挑烂,被刺得心碎肠断,五内俱伤。
那人问她,“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