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姐姐。”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柔弱的声音。
女人将手中的行动电话放在耳边,静静地等待了十几秒,仿佛听着对面的呼吸声,自己的内心就可以平静下来。
一颗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她的嘴唇微微颤动,咧开来摆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姿势,使自己的声音尽可能的平静。
“晚安...志保。”
车辆停在一栋公寓的门外,搁着路边的树影她仰望着,这是布鲁克林区的一栋五层高的红砖公寓。
她沉默了几分钟,从副驾驶室拿起一个提包,想起电话中那个冰冷的声音对她说的话。
只要对组织足够忠诚,组织就会考虑她的建议。
这一切都是为了妹妹,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负罪感减轻了一些。
五分钟后,身材纤细的女人沉默地穿行在走廊中,黑色的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穿着米色的连衣裙,肉色丝袜,外罩着淡灰色的长风衣,留着漆黑的披肩长发,额前的碎发下是一张白皙娴静的面容,看起来气质就像是一个深夜回家的女白领。
她停在五楼,先敲了一会门,确定里面没人后。
从口袋里掏出了开锁工具,缓缓地在锁眼中试探着,她想起那个教她开锁的人,那个人教过她很多职业罪犯应该掌握的东西,他当时表现得真的像是个坏人。
门开了,她走进公寓内部。
第一眼看上去,公寓内部的视野非常开阔,但有些过分昏暗了,只有楼道里的一线灯光延伸进房间内,她轻轻关上门,立刻有一种被封在坟墓中的感觉。
她不敢开灯,于是打开了手电筒,环视着整个套间。
整个房间内的陈设并不多,除了一些必备的舒适而普通的家具外,没有任何的装饰品,只有靠墙码着的高高的书籍和一尘不染的状态,证明这里有生活人的痕迹。
她飞快的检查了整个房间,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客厅里有一个打开过的仿真枪玩具盒子,衣柜里只有一些朴素的衣物。
冰箱里是一些便于快速烹饪的高营养食物和啤酒。
住在这里的人,该多么无趣和孤独啊,她想到。
她轻轻从包里取出放在里面的东西,一枚精巧的炸弹装置,用胶带将它固定在门框里,随后退出房门,缓缓地将门合拢至刚好能将手伸进去的距离,将炸弹上的触发线挂在内侧的门把手上。
很快她回到车上,揉了揉眼睛,她感到一阵疲倦来袭。
她从手包内掏出一本小巧的相册,缓缓地翻开扉页。
最前面是一些合影,大部分是和一个茶色短发的女孩。
还有一张是和一个名叫诸星大的严肃男人。
以及她青涩的少女时期和南洋大学的老师以及同学们的合影。
最早的一页是一张古旧的全家福。
身材高大敦实,栗色短发,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搂着淡金色头发的娇妻幸福的微笑着,手放在一个小女孩的肩头,他妻子的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女婴,婴儿的脸胖嘟嘟的,小脸瘪在一起,头发还只是些稀疏的绒毛。
婴儿是照片上唯一看起来不开心的人。
...
神代清嗣将车缓缓地停在公寓后方,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
在下车的瞬间,他狠命地掐着自己人中,驱散了头脑中的眩晕感。
在工厂面对那个神秘女人的枪口时,他推测出了她的身份就是莎朗.温亚德,而女人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
那自己之所以被他们掌握行踪,就是因为他非常不小心的收下了埃德蒙.利克里赠送给他的那支雪茄,他从未想过雪茄里应当藏着某种微小的定位装置。
因此他的公寓已经变得不再安全了,但腰部的伤势让他急需处理伤口和止血,他不能去医院,因此他冒险回到了距离最近的公寓。
他沿着后门进入公寓,迅速的来到了自己的房门前。
在拿出钥匙开门前,他谨慎的掀开了门口的脚垫,从中抽出一张复写纸来,这里距离一般行人会途经的区域有些距离,只有在他门口停留过的人才会留下痕迹。
复写纸上清晰的印着一些凌乱的脚印,有几个看起来很清晰,痕迹看上去是一双女士高跟鞋,他张开虎口,大致判断了一下鞋码。
锁眼上插着的头发也不见了,门锁被人打开过。
看起来光顾这里的人是个马虎而拙劣的新手,神代清嗣将钥匙插进门锁里,从身后掏出手枪。
钥匙拧动,锁簧发出咯吱的声响,门吱呀呀的打开了一个缝隙。
...
拉迪修赶到现场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一点。
他已经连续几天不着家了,经历了剧院凶杀案的忙碌,一身疲惫的他原本在午夜前赶回了家中,他那温柔的日裔妻子还没有睡下,她接过了他的风衣,用一双纤细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胸膛,轻声的安慰他。
我亏欠她太多了,拉迪修生出怜惜的念头,这需要补偿。
这时,电话响起了,是从公用电话亭打来的,一个男孩向他报案说某个公寓中可能发生了突发事件。
这样的小事你打911让附近的警员处理就好了,拉迪修不耐烦的说。
最近的案件太多,他已经够焦头烂额了。
“拉迪修警长,我是工藤新一。”电话那头男孩说道。“我们今晚刚见过的。”
“啊,是工藤新一啊。”拉迪修皱了皱眉,随即换上了一副和蔼的口气。
据他所知,这个男孩应该已经和母亲一起回到酒店了才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距离酒店很远的位置,还遭遇了一场可能发生的案件呢。
现在的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拉迪修到达工藤新一在电话中告诉他的地址,这是一栋很着名的高级公寓,他乘坐电梯到达了事件发生时的楼层,他看到几名附近执勤的警员围在一扇坚实厚重的雕花木门口,身边还坐着一个身材强壮面露忧色的男人,以及一对年轻男女。
“拉迪修警长。”
他看到工藤新一对着招了招手,拉迪修打了个哈欠,看到男孩紧皱着眉头,但眼神中却闪烁着精光。
“这位是?”
拉迪修指着背靠着大门门板,双腿盘曲在地板上,双手捂着头看起来表现得十分忧虑的男人。
“我叫林德利.塞克斯顿,职业是一名模特兼演员。”
男人扬起脸看着拉迪修,看起来面色苍白,眼神通红,显得十分憔悴,身上原本笔挺的西装眼下满是褶皱,头发被手指挠得十分凌乱。
“哦,这么说来,工藤新一所说的那位有可能在这扇门后遭遇不测的女人,是您的女朋友咯?”
拉迪修狐疑的眼神在林德利身上扫视着,他总有一种感觉,这位名叫林德利的男人表现得过于浮夸,表现出的悲伤并没有太多真挚的感觉。
“是的,我在打她电话的时候听到了她的惨叫声,因此怀疑她可能遭遇了不测。”
“惨叫声?”
“是的,我们也听到了。”
毛利兰从工藤新一身后站出来,为林德利作证。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的神色,身体微微靠在墙壁上,因为疲倦和连续经历三起凶杀案件带来的冲击。毛利兰此刻有些神经衰弱。
“还没有人进去过这扇门吗?”
拉迪修带上手套,凑上去查看着那扇厚重的大门,这扇门本身看起来就价值不菲,柚木的表面雕刻着层层叠叠的蔷薇花枝的纹路,样式复古的锁眼适用的看起来像是某种反复的柱形钥匙,这种钥匙一般很难由外人配对。
单从这套公寓和这样的家居装饰来看,这里住着的就不是一般的人物。
“您也没有这扇房间的钥匙吗?平时和女朋友不住在一起吗?”拉迪修很疑惑。
“我没有钥匙,而且我住在离这里很远的洛杉矶酒店上层的公寓中,也就是这个男孩入住的那间酒店。”林德利缓缓开口解释道:“原本我只是想出门开车兜个风,在路上想打个电话给她,才会听到她求救的声音”
“那这间公寓的钥匙还有其他人有吗?”
“没有了,据她说这扇门是一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是她从前交往过的一位欧洲的顶级工匠送给她的,钥匙只有独一无二的一把,只有我女朋友自己持有,我是没有钥匙的。”
“这样啊。”
拉迪修摸了摸自己粗短的下巴,手指顺着自己的八字胡捻过去,原本就小的眼睛藏在扭结在一起的眼眶中,露出忧愁的神情。
“这么说,只能使用开锁工具拆除掉这扇大门了。”
这里是三十几层的高层,建筑物外侧则是封死的落地玻璃窗,不具备从阳台进入内部的条件。
很快一名警员带着一位携带专业设备的技术工人来到了现场。
“大门是一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你女朋友的身份一定不一般吧。”拉迪修询问道。
“当然,你们可能听过她的名字...”林德利.塞克斯顿垂下头,从口中吐出一个名字。
“她叫安妮.雷德温,是一个电影演员。”
“什么?!”
拉迪修瞪着眼睛,这个名字他太过熟悉了。
前天他经办的那起长岛密室杀人事件,安妮.雷德温就是其中涉及的明星之一。
他脑海中回想起一个妩媚迷人的女人形象。
一时间很难接受这样的巧合。
在经过了二十分钟紧张的拆除工作后,那扇复杂的大门终于被整个拆除,四名警员缓缓地扶着大门将它挪到一边,露出公寓内部幽暗的空间。
里面听不见任何人类存在的声音,死一般的寂静。
沿着幽深的门廊,拉迪修可以看见公寓庞大的起居室,以及种种奢华典雅的陈设,他感觉到腋下有什么东西在挤动,他抬起胳膊,某个圆形的物体挣扎着从他胳膊下面探出来,是个男孩的脑袋。
“不好意思。”
工藤新一转头露出尴尬的神色,随即转过身死死地盯着里面。
“你呆在这里。”拉迪修伸手拽住迈步就想要跑进公寓内的工藤新一。
“勘探现场是警察的工作,不要冒冒失失的往里面走。”
不过他并没有职责工藤新一,毕竟这个男孩已经表现出了类似他父亲的推理天赋,帮助他解决了幽灵剧院男演员被杀害的案件。
但随着凶手当场惨死,这起事件被新的案件所掩盖,工藤新一的贡献在拉迪修心中就不可避免的没磨灭了一些。
拉迪修伸手摸索着打开公寓门厅的开关,那里有一处总控制开关,可以打开公寓形形色色的各种房间的灯,他走进起居室,惨绝人寰的景象映入眼帘。
死者的尸体就躺在客厅一角的地毯上,是一个金色长发的女人,凌乱的发丝遮蔽了她的脸,到处都沾染着血迹,苍白的皮肤大面积的裸.露着,周身只穿着一身轻薄的睡裙,与其说是穿不如说是套着,因为面料只遮蔽了腰部和腹部的部分区域。
但这样的景象绝对称不上香艳,反而显得更加惊悚,她呈现一种诡异的卧姿,手脚的关节处都存在着触目惊心的伤痕,仿佛被钝器反复击打过,纤细的手腕甚至呈现出反方向的扭曲。
拉迪修轻轻地蹲下身,怀着一种不忍却又无法破坏现场的复杂心境,拨开了女人的头发,露出了她的面孔。
一种毛骨悚然的心情涌上了他的脑海。
从五官轮廓他隐约分辨出这就是那张他颇为熟悉的面孔,但却完全无法与他印象中的那个美艳的女人交融在一起。
安妮.雷德温的面部狰狞的像是地狱中的妖魔,原本容光焕发的脸上此刻苍白冰冷,失神的眼球像是要从眼眶中迸裂出来,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血痕、淤青、以及绽开的血口。
显然在她死前,遭遇了某个人丧心病狂的虐待。
头顶有一处深深的伤口,脖子前方还有淤血和勒痕,某种粗粝的绳索反反复复的磨噬过她的皮肤,留下无数错综的痕迹。
他伸出手,尽量在不破案现场的情况下,拉起了女人的衣服,让死者保留了一丝她已经无法享受到的尊严。
不远处的大门口传来一阵骚动的声音,拉迪修转过身去,看到失魂落魄的林德利站在起居室外,用手捂住嘴,眼睛瞪得老大,一份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高大的身体仿佛一瞬间佝偻了下去,像是一具僵尸一样踉踉跄跄地走过来,腿一软跪在尸体身旁,拉迪修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命令警员先将他带下去。
这间公寓的面积很大,宽阔的起居室通向其他房间的走廊处装饰着大理石的廊柱,走廊通向同样华美的浴室、休息室、化妆间、以及满满当当填充着各种奢侈衣物的更衣室,简直像是一座位于空中的宫殿。
公寓的钥匙就躺在距离大门不远处的地毯上,而警员们仔细地搜索了每一个房间的角落,没有找到凶手的踪迹。
钥匙果然是一种特殊的圆柱形钥匙。
而装饰着金丝纹路的纱质窗帘外,是可以俯瞰璀璨夜景的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玻璃窗当然是密封的。
拉迪修检查完窗户后,缓缓地踱步回来,却发现先前放在那里的钥匙不见了。
就在他扭头寻找的当口,工藤新一缓缓地经过他身边,自顾自的查看着尸体,手中正捏着那把钥匙,显然他已经拿着钥匙去门外的那扇大门上试过了。
“你怎么进来了?”拉迪修瞪着眼,愠怒的说道。
“当然是走大门啊。”
工藤新一快速的抬起头,看了拉迪修一眼,脑子里早就被凶案的线索填满了,哪顾得上人情世故。
“我是说我不是让你留在门外吗?为什么还要未经允许走进案发现场。”
“因为,揭开凶案的谜云,从诡谲的蛛丝马迹中勘破事件的真相,就是侦探的使命啊。”
工藤新一抬起头,眼中神光熠熠。
他朗声说道:“警官先生,这扇大门是从门外反锁着的,如果要是能打开这扇门的钥匙只有这一把的话,这就是一起显而易见的密室杀人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