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是一个坏女人。”
阴影中有个男人说道,他的声音隐隐在厂房中回荡。
他沉默地坐在巨大的废弃机械下,检查着怀中枪口锯短的霰弹枪,大腿上还躺着三把填满弹药的手枪。
雨滴从天花板的铁皮顶棚上滴落下来,空洞洞的窗户边缘留下犬牙交错的碎玻璃,巨型的金属框架表面大片大片的油漆剥落,露出血迹般的铁锈,室内黑的吓人,像是巨人的腹腔,简直就是恐怖片的绝佳取景地。
走廊里的光线很昏暗,可以隐约瞧见他的脸,油腻的灰色长发梳在脑后,面目苍老而狰狞。
如果有警方在场的话,当即就能辨认出,这就是近日来在纽约杀死多名妙龄女子的变态杀手‘公路恶魔’。
但眼下,真正的杀人魔已经被一发子弹射穿了颅骨,丢弃在这处工厂的隐秘角落中。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他在真正的恶人面前,脆弱的就像是他曾经凌虐过的可怜女子。
有人换上了他的容貌,在这里编织着一场骗局,或者说是布置一处狩猎场。
“我可以将这理解为,是一种恭维吗?”
他身后的角落里飘来女人慵懒的声音,令他心醉。
“卡尔瓦多斯。”
卡尔瓦多斯愣了愣,没有转身,他的脸上覆盖着丑恶的面孔,脸颊上斑驳的肌肉却露出柔软的线条。
他很迷恋这个隐藏在阴影中的女人,即便他深知这个女人的危险。
她就像是一朵猩红的罂粟一样释放出勾魂夺魄的魅力,让他甘愿为之粉身碎骨。
这是个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的女人,她被人称为“千面魔女”,有着许许多多的身份。
在那个习惯以酒作为代号的组织中,她是代号为“Vermouth”贝尔摩德的高阶成员。
她是行事风格隐秘的女间谍,狠辣残忍的女杀手,以精通易容术和变装术着称,只接受黑暗组织Boss‘那位先生’的直接领导,习惯于独来独往,被称为组织中的“神秘主义者”。
而在现实中她最为人所熟知的身份,则是美国影视界着名的影星莎朗.温亚德。
人们通常都知道她有个同为着名影星的女儿克丽丝.温亚德。
却很难想象这两个人,竟然是同一个女人通过精密的伪装来切换的不同身份。
就像是美杜莎的蛇发,砍下一个就会长出新的来。
“当然。”他低沉的说。
接下来又是悠长的沉默,卡尔瓦多斯欲言又止。
“你难道不想问,凭借我们两个,真的能够杀死黑麦威士忌吗?”女人问,好似在打发时间。
“我会尽力的。”卡尔瓦多斯不动声色地将手枪插回在腰间。
赤井秀一曾经化名为诸星大,卧底潜入进组织的内部,并凭借自己出色的能力很快得到了组织的信任,得到了Rye(黑麦威士忌)的代号。
“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赤井,但听说他是个难缠的家伙,即便和琴酒相比也不遑多让。”卡尔瓦多斯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的神色。
女人轻轻的从他身后走了过来,在黑暗中她的身形只有模糊的黑影。
卡尔瓦多斯打开了霰弹枪加挂的战术手电。
灯光下照亮她乳白色的宽松毛线衫,宽松的水洗蓝牛仔裤和褐色的牛皮矮跟靴,灿金色的长发上扎着雪白的纱织发巾,手掌微微抬起遮蔽了一只眼睛,似乎在躲避着手电灯光的照射,穿着举止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文艺风的羞怯少女。
但并未被手掌遮蔽的半张脸上,却露出了魔女般神秘莫测的笑容,深邃的眸子像是要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事实上根本不用你直面赤井,只需要适时地丢下我...逃走就好。”女人眨了眨眼睛,语气突然有些幽怨。
“我不会的。”卡尔瓦多斯信誓旦旦。
“没关系,我们会得到一个帮手的,一个同样难缠的帮手,不是吗?”女人说。
“你尽管找机会逃走,因为你的角色就是一只在猎杀猎物的过程中,被更强的掠食者惊扰,狼狈逃窜的野狗。”
贝尔摩德的身影走近卡尔瓦多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而赤井这只嗅着踪迹来的猎犬,在更有价值的野兽面前,自然会选择它作为优先狩猎的目标,到时候就让另一只危险的野兽咬穿他的喉咙就好。”
“你就对那只野兽这么有信心,自信赤井一定会死在他的手中?”
被女人形容为野狗,让卡尔瓦多斯的语气有些不悦,虽然他的实力不如赤井,但并不缺乏与之一搏的勇气。
“我并不能保证,所以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留在现场却不被两方波及的身份,一个弱小的猎物的身份。”
“我会适时地在他们撕咬得两败俱伤时,找机会杀死赤井。”
女人的声音变得细软。
“你的存在是为了让我的存在变得合理。”
她褪去了往日成熟女人的雍容,换上了一副完全不同的容颜,整张脸带上了青春的美感,仿佛偷喝了女神守护的生命泉水,只有那双狡黠的眸子依旧。
“你为什么这么自信,他一定会来救‘你’?”
卡尔瓦多斯仿佛想到了什么,面色不善。
“我是说你们仅仅只有一面之缘,作为一个杀手,他不应该是一个心软的人才对。”他说道。
“他是不是个心软的人,我就不知道了。”贝尔摩德靠在墙上,双手轻轻地抱住手臂,悠悠的说:“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来,”
她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划过自己的脸颊。
“因为这副伪装,可是我精心准备了很久的作品,完美的临摹了另一个人的神采,一个正时时刻刻困扰他的幽灵,之前他可能没有注意到,但在这种情境下,他一定会有所行动。”
“哦?”
卡尔瓦多斯很诧异。
“你很了解他?”
“当然不是,但我碰巧掌握了他的秘密。”
贝尔摩德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眼角挑起一丝笑意,照片上的背景是一座瀑布,一个金发女孩,和一个亚裔男孩。
她伸出手指挑逗般的在女孩脸上摩挲着。
“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很小心的人,可再多的伪装也不能掩盖他最初的破绽,很不巧好几年前我恰好认识一个女孩,而这个女孩留下的这张照片,就是他的破绽。”
“什么样的人呢?”他问道。
贝尔摩德小心地收起照片,用一面小巧的镜子,仔细地地检查着自己的伪装。
“现在可不是讲故事的时候,卡尔瓦多斯。”
工厂里中的光线很暗,她不得不将镜子凑近,镜子中的那张脸收起了魅惑的神态,眉眼间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单纯而楚楚可怜的神态。
她用皙白的手指轻轻绕过卡尔瓦多斯的喉结,柔软的指腹撩拨得男人一阵心痒,喉结沉闷的滚动了一下。
她微笑道:“来暴力的对待我吧,最好是来点伤痕什么的。”
卡尔瓦多斯额角冒出一滴冷汗,不知所措。
“想象一下,一个变态杀人犯会对一个女孩做些什么。”贝尔摩德说道。
...
神代清嗣将车停在工厂的空地上,这里的占地面积居然颇为广大,但废弃这么多年却未被人重新开发,实在令人费解。
在凄风冷雨中,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孤零零的米白色影子。
他走近一看,正是那辆MiniCooper,车门大开着,里面没有人,半边座椅被雨淋得湿透。
车子的附近有一架倒地的画架,散落一地的颜料板和画笔,画纸在画架摔落的时候几乎挣脱了夹子的束缚,浸泡在水中,牢牢的贴在地面上。
神代清嗣轻轻地将画纸从地面上揭起,手套攥着的手电射出雪白的光,隐约能从晕染开的水彩中瞧见这座废弃工厂狰狞的轮廓。
有人居然会画这种东西?
看起来那个叫海伦娜的女孩所说是真的,她大概是来这座工厂写生,遭遇了袭击。
他审视着沉睡在黑暗中的厂房,这里位于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边沿,却感受不到一丝人类社会的喧嚣,只有雨风的呜咽声,实在像极了一座阴森的坟墓。
只是从那呜呜的风声中,他敏锐的捕捉到一丝隐约的悲鸣,像是女人绝望的呜咽声。
他嗅到了风中隐约的血腥味,手电筒的光芒照射下,积水中确实隐隐有晕开的血。
实在像极了一部惊悚电影。
不信邪的文艺女生来到荒僻的废旧工厂写生,却遭遇到了恐怖的变态杀人魔。
在被杀人魔袭击后,拖着受伤的身体,在这座迷宫般的废墟中逃窜,并躲在某个自以为安静的角落里,伺机向朋友打电话求救。
就在她以为要得救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神经质的笑声。
“嘿嘿,找到你了。”
是这样吗?神代清嗣边脑补边缓缓地走向那座工厂。
接下来的情节想必就是,女生的朋友是个视她生命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舔狗。
他潜入建筑物找到了被囚禁折磨的女主,正好杀人魔不在,就在将要解开女主束缚的时候,建筑物沉重的铁门被关上,走廊外响起了消防斧拖在地面上的刺耳声响...
头顶的雨越下越大,郁积的雨云中传来苍雷互相倾轧的闷声。
‘海伦娜’虚弱的躺在的厂房的角落里,粘稠的血从金色的发丝间流出来,沾满了她原本干净的脸庞。
而杀人魔就藏在阴影中。
一道闪电骤然劈下,照亮了整间厂房,锋利的玻璃碎片倒映在室内好像鬼物的獠牙。
细长的影子在煞白的电光中延伸,紧接着又消失不见,咯吱吱的摩擦声响了起来。
听见女人声音的神代清嗣确认了她还没死亡的事实。
于是他拽过厂房的铁门,缓缓地关上。
贝尔摩德怔了一瞬,意识到事情有些做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