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照,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在精心布置的法式餐厅里面,拍卖师女友曼迪向周照表达祝福,她将一只锦盒推到周照面前,随后松开扣子,将锦盒里的一只白玉爵呈上。
周照眯眼笑了笑,从曼迪手中接过白玉杯,他谦和地问:“有典故吗?”
“玉,石之美者。古人用玉来比喻君子。君子如玉,温润儒雅。据考证,这只白玉杯是曹魏时期的,建国前后出土,出土的时候裹着厚厚的泥巴,洗干净之后,有懂行的发现居然是和田羊脂玉,就买了去,辗转了几手,最后出现在拍卖会上。”
曼迪的嗓音轻柔曼妙,娓娓道来,她只要一说起这些,脸上的神采更胜往昔,这也是周照所欣赏的。女人的美是流动的,眼神、气质、谈吐,缺一样都不行。
曼迪微微一笑,又说:“我猜这种材质、这种做工,至少也是皇家御用的。至于是哪位曹家公子用过,我觉得,从杯子的品相来看,或许是曹植?”
曼迪以为世人都爱曹植的温文尔雅,周照也如是,才这么说。
只可惜,周照并不觉得写那首《七步诗》的曹植有多么了不起,他既没有曹冲那么聪明,也没有曹丕那么狠心,才华仅是外在的附着,一个人的心性和韧性才是无可取代的。
他礼貌地把玉爵放回锦盒中:“是吗?那可真是淘到宝了,你很用心。谢谢,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周照关上锦盒,随手交给旁边的助理。
周照还是心不在焉,一只杯子罢了,他虽然也喜欢,但没有看得那么重,如果不是一个月前他承诺了曼迪,生日前一晚会与她共度,他或许不会出现在这里。
周照略微敷衍的态度,使曼迪脸上失去了一丝笑意,她花了很长时间找到礼物,当中还有些辗转的故事,她本想饭后,一边摇晃着红酒杯,一边慢慢与周照分享的。可是此刻这杯子早就转手到了助理手中,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令人倒胃口。
她不想在周照面前患得患失,失掉了风度。
周照是最近一两年突然迷上高古玉的,他在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会突然对什么东西产生兴趣。生活过于富足,智力也绰绰有余的人,同样也有自己的烦恼,这个烦恼就是常常会陷入人生的虚无感之中。
赚钱、花钱,那些为大众追求的人生目标,在周照这里已经失去了魅力。他渴望人生中有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困难值得去挑战、去突破,以此让自己的每一天都有充实和快乐的感觉。
短时间内的某一种热爱,至少可以给他带来这样的感受。由此,他也顺便发展了一段段感情,比如在一次拍卖会上,他有幸结识了曼迪。
曼迪是在英国伦敦主修的美术史,回来香港以后,成了香港佳士得的首席拍卖师,她见多识广,对于任何拍品都能津津乐道,周照喜欢她学识渊博,也喜欢她的知书达理。
两人从相识到在一起不过短短两个月时间,加起来见面的次数不到十次。直到某一次,周照直接让助理通知约会地点是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曼迪一进电梯就已经准备好了。两人心照不宣且顺理成章地发生了关系之后,他随口问了一句:“曼迪,你现在的工作能不能停下来,我在汇丰大楼上面有一家小小的古董行,你过来帮我打理好不好?”
曼迪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是属于现代女性独有的飒爽。
人的一生中不是时常会遇见心仪的对象的,如果他抛来橄榄枝,你应该先像鸽子一样凑上去紧紧衔住,尤其是像曼迪这样的精英,她不会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的。
世人以为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就不会为了男人妥协,她们要像钢铁一样坚不可摧,可是曼迪心想,拜托,那还是女人吗?
青春短暂易逝,最好的那几年要和值得的人度过,就像现在。
他坐在她的面前,或许他的容貌不是最出众的,但是他的一举手一投足竟是如此充满魅力,虽然她也知道这魅力是他的光环带给他的,而且曼迪心想,他终归对她不一般,不然不会特地提前一天飞来香港,和她共进晚餐。
明天才是周照的生日,她悄悄告诉Fiona,偷偷塞给Fiona几十万的爱波表,让Fiona悄悄打点准备,已经提前让周照的游艇泊在海湾,以便她一早就能说服周照陪她出海。只要在海上,周照便能多逗留一会儿,如果可能的话,她甚至大胆地设想过让周照在海上过夜。
“我晚上还有点事,我们今天先到这里吧。”周照站起来,将腿上的餐巾放在椅子上。
他扣上了西装扣子,他从曼迪脸上看到了委屈。
他安抚道:“晚上我不在香港,飞新加坡陪女儿。”
曼迪站起身,和周照一起走出餐厅,她在走出餐厅的一路上,想着是不是该用什么方式,比如,装病,还是不小心摔倒,还是撒娇,但短短几十秒,他们已经到了门口,周照帮曼迪拉开车门。
“谢谢你的礼物。”周照微笑一下,关上车门。
外面开始下起雨来,曼迪在车窗边看着酒店门廊下的周照,她心里有很多委屈和不舍,可是她不敢有怨言,因为忍气吞声可以让她留在他的身边,哪怕多留几个月、几天,也好。
雨丝斜斜的扑打在周照身上,助理过来帮周照打伞,周照抬手制止了一下,他需要私人空间,刚才应付曼迪已经让他有点烦躁了,他不想做个无情的人,可是他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通常两者冲突起来的时候,他会显得比较无情,至少在旁人看来。
周照走远几步在门廊下给Fiona发了个消息。
“怎么样了?”很短的几个字,像联络暗号那么短。
Fiona一分钟后回复:“确定了,沈总晚上是和陆助理见面。”
“这么说,陆星白天真是在沈阔的车上?你没看错?”
周照没等Fiona回复过来,就急迫的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Fiona接起来,语气平淡地说:“周董,我不能确定。或许您自己去问问陆星比较好。”
周照顿时噎住,他要是拉的下脸来直接问她,还让保镖暗中保护陆星(实则监视)做什么?他在电话里叹了口气,说:“明天是几点的飞机?”
“早上九点。”Fiona提醒周照,“周董,要在这边机场租飞机直飞日本吗?”
“这样你们助理又要分组了,没必要。我现在就搭飞机回来,你安排一下。”
“现…在?”Fiona心想周照不是在和曼迪庆祝生日吗?曼迪还上下打点了一遍,让周照的船都泊到港湾了。
Fiona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怎么,有什么疑问吗?”周照准备挂电话了,“多久能调度好?”
“很快。我现在马上办。”Fiona匆匆挂了电话给机场打电话预订私人飞机的航线。
等办完这一切,通知完周照的登机时间。Fiona才有空回拨曼迪的电话,想也知道现在曼迪是什么心情了,果然,电话接起来,曼迪在电话那头哭哭啼啼的:“Fiona,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周董是不是不喜欢杯子?他觉得我送给他白玉杯是暗示一辈子的意思吗?我没有啊……”
Fiona听了心酸不已,她想到自己,想到任何一个女人在爱情面前都会变得如此卑微,她同理心作祟,像个姐姐似的安慰曼迪说:“别这么想。男人根本不会想那么多,他们都是根据本能行事,今天突然对这个升温,明天突然对那个降温,都很正常。没准过几天,他就想通了,会回来找你的。至少,你手里还有一份产业在,曼迪你好好打理古董行,周先生会回来看你搜罗来的那些宝贝的。”
Fiona其实也不是那么会安慰人,或许这是她们这些人的通病,自诩理性过头,把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分析得明明白白,可又怎么样呢?
有时候,在爱情这条赛道里,没有规矩可讲,更没有道理可讲。
说到底,周照的品味还是相当专一,那份专属于他的taste,你只要恰好符合了,你的胜率突然就变得很大,极大。
哭了一会儿,曼迪像是明白过来了,复盘了Fiona的话之后,反问:“周先生有新的女朋友了?”
Fiona说:“似乎,还并不是。不过随时可能会是。”
曼迪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上次也是这样吧。有两个月都没来香港,去珠海看舞蹈家的演出,都不会顺道来香港。”
Fiona微微一笑:“你自己都能说服自己了,不用我劝了吧?”
曼迪苦笑一下,说:“明天是周先生的生日,他准备和新女友过?”
“我不清楚周董的想法,我们做助理的,最好不要乱揣测,老板会生气。”Fiona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她收了曼迪五十多万的手表,已经透露了很多了,聪明如曼迪,应该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那你好好休息,曼迪,我还有事要忙,先挂了。”
Fiona挂了电话,又跑去阳台上抽烟,今晚她是一个人留在上海新家之中,是沈阔他们家族地产公司开发的楼盘。这是她去年获得的年终奖励。
周照其实很够意思,他会从沈阔手里买下几栋或者几层作为员工宿舍或者员工福利。包括上海总部也坐落在沈氏集团名下的商业大厦里。
此刻,Fiona看着空旷的客厅和漂亮精致的家具,心里想的是:这很像周照,外在光鲜亮丽,但内心空空的,他一直在寻找可用来填满自己的东西。
能填满内心的肯定不是物质,至于感情,则很难去定义,他要的不是别人对他的喜欢,而是他主动的一见钟情,并且这种一见钟情还不会随着时间而消退,经过沉淀成为他理想中爱情应有的样子,这种至高至纯的爱情,他会找到吗?
Fiona不知道,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烟雾填满了整个胸腔,有片刻忘却一切的空。
周照在两个小时之后,坐上了回上海的飞机。
下了飞机之后,保镖护送周照上车,司机等待周照发出指令。
周照手指抵着嘴唇似乎在思考,是回自己的公寓还是去哪里转转。
他拿出电话,想打给沈阔,但是仿佛心有灵犀似的,沈阔正好也打过来。
现在已经是凌晨,不过他们的作息向来随性。只是,他之前不是还和陆星在一起?
想到这个,周照不自觉地笑了笑,这个时候打过来,那就说明……
前排的保镖和司机依然对着眼色,保镖抬眸指了指后视镜里周照的笑容,对司机暗示,不用担心,老板现在心情不错。
“周照,你明天要去禅修是不是?”沈阔的语气听上去挺阴沉的。
周照忍住笑意:“你听谁说的?这是公司机密。”
“好吧好吧,你别管我怎么听说的。”沈阔没心情跟周照打哈哈,他有些任性地说,“总之,我也要去。我有日本三年多次往返。我坐你的飞机。”
周照调侃道:“我飞机上都坐满了。”
沈阔哭笑不得:“我帮你庆祝生日啊。大哥。非得让我把惊喜说出来嘛。”
周照低声笑了笑:“那你不早说。”
“好了,明天飞机上见,就这么说定了。”沈阔挂掉电话。
第二天,周照一坐进前排座位,沈阔就让乘务员从冰箱里拿出准备好的蛋糕和香槟。
随后,沈阔将一把车钥匙放在周照手里:“生日礼物。”
周照看看手里这把阿尔法罗密欧的车钥匙,淡淡说:“上次问你借来开开,你说你都还没开过。现在怎么突然变大方了?”
“因为处女航我已经开过了。哈哈哈哈。”沈阔发出一声爆笑,“我就是要做第一个。”
说着,他对着周照在二万五千尺高空扭动屁股。周照屈起手指压着人中笑了几声,骂了一句:“傻b恶趣味。”
沈阔抬了抬眉毛:“周照你中文大长进啊,国粹都会说了。”
周照转过头,压着笑意,淡淡说:“拜你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