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照陪了我一下午,又陪我在公寓里吃过晚餐。
时间已经不早了。
我再度催促周照:“你回去吧,都陪我一天了。昭昭怎么办?”
周照放下碗筷,平静地看了我一眼:“昭昭回新加坡了。”
“回新加坡?”
周照是最宝贝女儿的,上次他还为了昭昭受惊吓的事怒斥了我……
“是不是因为我上次……”
我话刚说到这里,周照立刻打断我:“不是!你别多想。”
周照顿了一下,斟酌着用词,放慢语气说:“昭昭曾经在她母亲那里受了些刺激,很怕虫子,这怪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
我拧眉不言,直愣愣看着周照,他这话说得我更不明白。
周照从座椅里站起来,走到我身边问我:“你吃好了吗?”
我点点头,他便一弯腰抱起我,把我一直抱到卧室,我觉得有些夸张,因为我的低血糖早就好了。
但这样被呵护着,我又有些隐隐的欢喜,没有哪个女人不希望被爱。
周照把我放到床上,自己也上了床靠过来,他圈着手臂将我搂在怀里,开始了平静的讲述:
“昭昭的母亲是个昆虫学家,家里有很多蝴蝶标本,她服了过量的药物在浴缸里溺亡,死的时候蝴蝶漂了一浴缸……”
谁知,平静的背后潜藏的是暗涌。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周照抱紧我,拍了拍我的手臂,似在安抚。
“……我不知道分手的时候她已经怀孕了,她什么都没说。要是早知道会是这样……”
周照的声音有些哽住了,看我的眼神里已浸透了自责和愧疚。
往事不堪回首。
分手,谁不想要孩子就该由谁负责任,并不像他之前说的那样简单。
也许,在他们交往的时候,周照已将规矩“丁是丁卯是卯的”讲清楚了。
可语言本来就是容易让人误解的东西,爱情也是。
昭昭的母亲说不定以为她就算是告诉了周照,周照也不会承认这个孩子,所以毅然决定做单亲妈妈。
后来的事,谁能料到?
周照调整了情绪,才放慢语速接下去讲:“法医鉴定她是自杀,或者是药物产生的副作用导致的认知失常,从而导致的意外溺亡。”
我觉得胸口憋闷,呼吸变得急促。
“她是抑郁症?产后抑郁?”
我的推测是对的。
周照沉重地点点头。
我拧着眉头,看了看周照。
他的难过溢于言表,再冷血无情,听到自己间接害死了一个女人,心里终归不好受。
也许,终其一生都背负着沉重的枷锁。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曾以为,他们的人生,无需经历痛苦,因为寻常人的痛苦大多来自物质的匮乏,或者能力的短缺。
可老天爷是公平的,痛苦和快乐总量守恒。
“所以,昭昭是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嗯~”
短短一个字的回答饱含着叹息。
“那时候她不到两岁?”
说完,我竟不自觉的做了个深呼吸。
那么小的孩子,目睹了母亲的死亡,她也许还未记事,可潜意识的痛苦会是一辈子。
我的心情难以言喻。
“是的。那件事发生后,我就到了上海分公司。”周照说,“昭昭在事后一直做催眠治疗。情绪已经平稳很多了。”
“但是……”我嘴唇蠕动着,想哭。
“都怪我……”这三个字一落地,眼泪就止不住溢出来,我难过地偏过头。
周照吻了吻我的脸颊安慰道:“不是你的错。是我……我那天不该这么对你……也许早一点告诉你……”
周照的话令我更加心酸,我掩面而泣。
同时,我的脑海里盘旋着那样惊悚而凄惨的画面,一个女人躺在铺满蝴蝶的浴缸里,赴死……
到底是什么的爱,会让一个人迷失至此,心甘情愿地为一段短暂的关系留下一个孩子?
我感到了绝望,悲痛,惋惜,愧疚,还夹杂着一些恨。
恨自己,也恨周照。
我含泪看着他,他的眼眶也红了,我便于心不忍。
我钻进被子里,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冷淡地赶走周照。
隔着被子,我闷闷地说:“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顾不上安慰周照,因为,我也急需疗伤。
如果,我不知道这些,也许我还能轻松地在这段关系里,可现在,我一想到是自己让昭昭ptsd发作,又是自己和周照不清不楚的关系成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就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
周照没有勉强我接受,隔了很久,我听到他走出房间,轻轻合上房门的声音。
刹那间,委屈的泪水便夺眶而出,濡湿了被子……
我在被子里轻轻的抽噎着,慢慢的哭泣的声音,渐渐被放大,我的情绪也转而失控……
随后,我以为已经离开的人,又重新回到我的房间,抱起柔弱无助的我,他一边为我擦拭眼泪,一遍遍说“对不起,把事情搞砸的是我……”
周照像是也哭了,他的声音有些浑浊,我想推开他,他只是用力地箍紧我。
他问我:“破镜不能重圆,可是枯木可以逢春。对不对?”
我哭嚷着捶了他两下:“我们才是破镜,我没办法和你在一起了,做炮友也不行了……”
“不是破镜,破镜是过去的事。我们的事还没发生,是在未来、未来。”他也跟着我胡言乱语。
“什么未来,没有未来,我不想跟你那个了……今天就结束……”
“开始是由你开始,结束得由我说了算……”他说着开始脱我的衣服。
我哭嚷着:“ra……”
他堵住我的唇,勾着我的舌头,我一边呜咽着一边发着那个单词,怎么声音就扭曲成了“ruby”,他不依不饶,置若罔闻。
我哭得脑袋发胀,浑身发热,浑浑噩噩,瘫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
我在那一刻想,周照哄人只会用这个办法……太过分了,我根本不想要,我还在伤心呢……
人,是不能同时分担痛苦和欢愉的,但是我又仿佛知道,极致的痛苦和欢愉就像分针和秒针,在某一刻,它们会重叠到一起……
“我恨你……”
“好,你恨吧……”
“我恨死你了,你讨厌死了……我要和你……”
分手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我们又在别别扭扭的当下,较劲似的滚了床单。
结束后,他还是赤裸裸圈着我,皮肤贴着皮肤,细腻贴着粗糙。
我好像有点知道了,为什么一份感情要放下是很难很难的,难到极致的时候甚至要付出生命……
因为,有些人就是让你忘不了。像要将你敲骨吸髓,你做了万全的准备,依然无法遏制的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