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领着我们穿过两边栽着绿竹的玻璃长廊,就像是进入了一栋深宅大院里,一路都是曲径通幽,每一段小径的尽头便是一个独立的包间。
周照对我介绍,这里的每一间装修都不同,满足不同客人的喜好,又要把客人隐私保护好。
他又问我喜不喜欢饮茶。
我说,我对喝茶没多讲究,客随主便。
周照说,那今天就喝潮汕茶。
粤菜主厨得到尊重,微笑朝周董点点头。
我抿唇笑了笑。
进了中式包厢,空调打得很足,周照的大衣被服务生接过,他便要帮我脱掉外套,我受宠若惊,心想服务生怎么就任凭周董亲自动手。
但又一想,服务生定是要给周照表现绅士的机会。
社会大学堂处处都是学问。
服务不够显得怠慢,过了又显得刻意。
我啥时候也能这么有眼力见,免得周董总说我是“耍小聪明”。
潮汕茶也是功夫茶。一壶三盅凑个品字,再配一盅两件的茶点,服务生一样一样摆出来就是一桌子了。
还怪好看的。
服务生长相古典,熟悉茶艺,她将茶叶泡好端上桌,帮我们合上了包厢门。
周照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才敢提起茶盅,味觉极香,入口略轻,微温了以后甚至有些奶韵。
粤厨显然是老饕了,看他喝茶的表情应该就是对这茶叶满意的了。
“怎么样?喜欢这个口感吗?”周照问我。
我轻点点头,直觉今天的主角不应是我,忙将话头递给约见的双方。
“大师傅,您和周先生之前就认识?”
粤厨说:“说起来要感谢陆小姐制造这个机会了。”
我听不太懂,看看周照。
周照说:“洪师傅是我在新加坡时候用的粤菜主厨。”
我这下脸上笑容又凝固了。
我算不算是“卖友求荣”?
我只当这位主厨是给沈阔母亲餐厅打工的而已,我当然也不是没有私心的,想到之前沈母给我种种难堪,我这偷偷地挖角,算是小小的报复。
可我并不知道他之前就给周照干活啊。
关于这里头的故事,周照娓娓道来:“刚来上海的时候,沈阔非要和我打赌,比拼谁的厨师粤菜做的好吃。”
我想起来了,沈阔还真的说过这一茬,我悄声问:“沈阔赢了?”
问完,我又立即感觉哪里不对。
周照对我抬了抬眉毛,眼神充满鄙夷。
他轻咳一声,说:“他输了。他当场把自家的厨师开了。”
所以……周照为了安抚沈阔就把自己的厨师送给他了。
这个情况突然棘手起来。
万一被沈阔知道粤菜名厨离职是因为我的挖角,还挖去了周照这里……后果不堪设想啊!
周照倒好,不用自己出手,我鞍前马后帮他张罗,到时候漏了馅儿,他还能撇得干干净净。
隔山打牛的功夫玩的很溜啊。
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觉得口干舌燥,便端起茶盅一饮而尽。
“烫!”
周照从我手里夺过茶盅的时候,我的嗓子已经快烫得冒烟了。
“烫不烫?没事吧?”周照关切地问。
我捏着嗓子说不出话来,周照对着门外吼了一声:“冰水!”
片刻后,我饮足半杯冰水才说得出话来。
我在心中暗骂自己——
陆星,你是二百五吗?
智商掉线就罢了,情商也掉线?
一通手忙脚乱之后,我成功把自己从配角变成了主角。
我想说“我没事”,才张了张口就觉得喉咙火辣辣,只好轻轻摆了摆手,用气声说了句“不用管我”。
随后,周照和粤厨用粤语交谈了一阵,我默默坐在旁边扮好花瓶的角色。
起码,我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终是把欠周照的人情给还上了。
我这样劝慰自己。
大约是顾及我的状态不佳,粤厨老先生欠了欠身,先行离开了,他走前说:“陆小姐,我知道做事的规矩,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
他会不会觉得我是……算了,我都不想往下想,随便他怎么想……
就算他这样想,他依旧会把这辞职的理由说得滴水不漏的。
包厢门合上,房间里又剩我和周照两个人,他对我说:“你张开嘴,我看看。”
“我不要。”我捂着脖子。
“声带烫坏了以后唱不了歌了。”他用老梗威胁我。
我一点都笑不出来,做出那种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喝过冰水了。”我说。
他幽幽看着我,叹了口气。
我有些莫名,喉咙烫伤的人是我。
他说:“下个月回来吧。”
“我不!”我激动地喊了一嗓子,破音引来了一阵咳嗽。
“陆星,你是水浒传看多吧?为朋友两肋插刀?”他问我。
我以为他是要把我带我妈住在公寓的事说出去,我立刻对周董说:“周董,我母亲下个月就住回去了,我知道我做得不对。可是我也怕我妈担心才骗她的。她来过我的公寓,如果我把她安排别处,她又会怀疑,这才出此下策的。”
周照拧着眉头:“这种小事,谁在乎了?不是因为这个。我是为你考虑。”
“沈阔对我挺好的。”我执着地说着这句。
周照无语极了,眼睛在我脸上扫了一圈,默默端起茶盅将里面的冷茶一干而尽。
“我找你出来,你不许不接我的电话。”周照说,“不然,我就把今天的事连同之前的事,还有……”
他虎视眈眈看着我,我吓得往后缩着脖子,他捧起我的脸颊,我痛苦的闭上眼睛,结果他只用额头碰了碰我的额头,威胁道:“陆星,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我:……
这是什么魔鬼的语言……
周照似乎对“让我做回他助理这件事”上头了。
他开车回公司的路上,问我:“你家里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没有。”
“没有?”他说,“没有为什么会寄住在女儿这里?”
他从小在国外长大,确乎对“每个人都是独立的”这个观念根深蒂固,毕竟在国外,成年的孩子和父母同住的情况很少。
“我们家对面在开工,灰太大了。”我说,“我家里连窗户都不敢开。”
“这时点还有新地块开工?”周照喃喃低语,“不要命了吗?”
“是啊,之前我们一直以为是公共绿地来着,谁知道这两个月突然建起房子来。”我说,“不过好像有规定,公共绿地是不能建商品房的哦?”
周照笑了笑:“是开发商之前囤的地,估计是到了最后期限了,再不开发建设就要被ZF收回了。”
“哦~”我这下明白了。
周照又说:“看来,你母亲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家了,我猜他们这是赶工期,赌明年小阳春楼市升温,把商品房预售出去,拿了买房人的定金,资金就能周转了。”
“那明年房价还能上涨吗?”我问。
周照微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