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吧。”我帮艾小鱼拿掉茶包放进托盘里。
艾小鱼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她微微皱起了眉。
“很烫?”
“还好。”她抬了一下眉毛,舒展开眉头。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你要蜂蜜吗?”
小鱼点点头,我从厨房的橱柜里找出蜂蜜来,又拉开碗柜找到了一把小银匙,这时候我便莫名想起了那晚和周董在一起的时候。
我把蜂蜜递给艾小鱼,她拧开盖子要调蜂蜜,我摸了一下茶杯,阻止了她:“等茶凉一些吧,现在还有些烫。”
艾小鱼大概是觉得我的举动有些古怪,问了一句:“为什么?”
“水温太高会破坏蜂蜜里面的生物酶。”我解释道,“就没那么有营养了。”
艾小鱼听话地拧好盖子,放下了蜂蜜瓶子,她凝视我说:“星星,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我低下头,把玩着茶包上的棉线:“没有吧。”
“我说不好。”艾小鱼捏着银匙在茶杯里画着圈,“是一种感觉。”
她停下了转动,目光从上至下地打量我,看了足足有一分钟。
她说:“精致了。”
我将垂落的发丝勾到耳后,抬起头看她:“没有吧。”
我真心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从前艾小鱼常笑话我不会打扮,白瞎了一副好身材,现在的我依然如此。
早上警察来敲门,我出门太匆忙,就拿了平时上班的衣服穿,衬衫和西装裙,脚上甚至还穿着老土的肉色丝袜,就和这个城市无数不起眼的小白领别无二致。
要说精致,我远远不及艾小鱼。
她的保养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每一根手指头。
此刻坐在那里,她身上散发的一缕缕幽香仍不时地钻入我的鼻腔。
看着我有些面瘫的表情,艾小鱼的笑意更浓了。
“我们做主播的呢,行业里有句话,叫做红气养人。每天上着大浓妆开足了磨皮滤镜,个个都是大美人。但你呢就比较不同。你是红气养人。”
我微微有些局促。
难道是因为很久都没有听到如此肉麻的夸赞?便不习惯了?
以前,她也会鼓励我,拥抱我,闺蜜间的相互吹捧比此刻更有过之,但我却不会感觉不自在。
比如,她买了新的口红,帮我搽在唇上,然后夸我:“星星。你好适合这个颜色诶。你应该多试试性感红唇。”
又或者,我们一起逛街,看中一条新裙子,我试穿完出来,她夸我:“星星,你应该多穿裙子,你的小腿又长又直。”
还有那次,求职的前一晚,我灰心丧气,觉得我肯定要被踢出局了,她还安慰我:“星星,走完了霉运,你就会交好运的。”
我帮艾小鱼的红茶里调着蜂蜜以掩饰我的尴尬。
艾小鱼继续说:“星星,刚才那位沈总……为什么会单独送你回来?”
我手里的银匙和茶杯碰出“当”的一声。
“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艾小鱼的目光斜视着我。
她坐在我的侧面。
我觉得她的表情像那种宫廷剧里的嫔妃。
我有些无语,勉强地挤出了个笑:“小鱼,你想多了吧。我今天第一天才认识他。”
“就是这样,才不对劲。”艾小鱼翘起兰花指两指捏着杯耳,慢悠悠喝了一口,“他一定对你有意思。”
我皱眉。不太想继续这个令我不自在的话题。
但艾小鱼揪着这个话题滔滔不绝:“星星,你应该好好把握机会。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的花期短。”
我反驳了一句:“我又不是靠颜值吃饭。”
女人把自己当作可上位的资源,去巴结和讨好男人,不是自轻自贱吗?
再说沈阔是什么人,艾小鱼根本就不了解,就把我往他身上推……
可我说的这话也很伤人,因为从某种程度来说,艾小鱼就是靠颜值吃饭。
我的态度软下来,有些尴尬的转移话题:“小鱼,你肚子饿不饿?要不然,我们出去吃个宵夜?”
小鱼像是并未听出我的弦外之音,她摇摇头说:“太晚了,这时候吃宵夜,明天上镜脸会肿的,我明天还要去公司试镜。”
“哦。”我一时又无话。
任何感情关系都敌不过时间和空间。
我只是搬出去个把月,就已经无法应付我们之间的感情。
艾小鱼不屈不挠地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渐渐的,话语间有了说教的意味。
“陆星,你读这么多书,都白读了。这个世界,哪样事情不是和利益有关?我让你考虑一下沈总,那也是为你好。你以为你的身边总能出现资源这么好的男人?”
“我没想这么多,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我说。
小鱼的话很刺耳,我觉得变了的人不是我,而是艾小鱼。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一定是王鹤伦这个渣男把她伤害成这样的。
我的脑子很乱,一方面我想到艾小鱼念及旧情为王鹤伦奔走相助,另一方面,我又想起她将女性的容貌和身材优势作为上位手段的种种言论。
她已不是第一次这样说我,她说我应该穿得性感一点,打扮得漂亮一点,引起培训主管的注意……
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艾小鱼。
是敏感善良的?还是世俗功利的?
艾小鱼摸了摸我的脸颊,说:“星星。你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你的美较网红脸不同,是很有味道的那种。”
我微微闪躲了一下,艾小鱼脸上的笑意也随着茶杯里低下去的水位渐渐消失了。
我们之间就像是隔着些什么。
这种生硬感,不仅我察觉到了,连艾小鱼也渐渐察觉到了。
她最终说:“我真羡慕你。你的运气总是这么好。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有空……帮我谢谢沈总。”
我送她到门口,她背上包,说:“王鹤伦的父母已经决定把老房子卖了,应该够还商场的亏空了。我在公安局的时候,没说出他偷拿银行卡的事。一个诈骗罪已经够了,再来一个盗窃罪,数罪并罚,他的后半生就真的毁了。”
“我……”我如鲠在喉,我在被问询的时候,一口咬定是王鹤伦偷了我放在鞋柜里的金卡了。
可我没有勇气对艾小鱼坦白。
艾小鱼拥抱了我,说:“星星,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也已经做的够多了。我们都仁至义尽了。”
我浑身僵硬着,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功过不相抵。
我的心突然很沉重。
都说帮助别人是快乐的,可我为什么一点也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