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风间着叶中骤影似厉鬼,阶梯上的积水成暗色的溪流随着冰冷的空气下沉。
纸伞被诺伊尔举起,雨自那黑夜中的一抹白意错乱,散发着同样气息的,还有身着白袍的叶简。姚诗则是把自己有些“臃肿”的身形隐藏在黑夜里,姚诗有些畏惧别人知道自己现在这如同怪物一般的模样,好在毒牙不害怕雨,在这种环境下,它反而有些欢欣雀跃的样子。
“雨下的很大。”一方亭前,诺伊尔驻足,说的却是些废话。姚诗听完,挑了挑眉,手中传来窸窣的声音则是自己正在把溢出的毒牙往袖口内塞回去。
“确实挺大的。”
“风也很大。”
“确实挺冷的。”
“下山的路也很远。”
“确实挺远的。”
叶简听着落在剑柄上的雨簇,又听着一前一后在进行人机对话的诺伊尔与姚诗,傻子都能听出来有什么弦外之音,看着两人在雨中的步伐一致,位置已呈前后夹击之势,叶简眉头一皱,随即以自己对这俩人的印象以及战斗方式瞬间释然,直接举手投降。
“叶总,诺总,有什么事直接说吧,不用遮遮掩掩,我打不过你们。”
“啊,好的好的。”被点破目的的诺伊尔在前边有些尴尬的点点头,在后边的姚诗突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想的这么清楚,不会心理有鬼吧。”
一点一滴的雨从姚诗的兜帽上打落,飘忽的雨线中他的眼神有些捉摸不定。
“姚总,你身上的武器都溢出来了,还有诺总放下伞,手中都准备好结印了,我还不投降?”叶简有些苦笑不得,他不知道这俩人在这种天气神神叨叨的找自己干什么,半路上反倒要拷问自己。
“行。”姚诗点点头看着叶简这么识相,准备给他押送到诺伊尔旁边,不管怎么样先装模作样的审问一番。可刚刚走到叶简身旁,一道惊雷响起,姚诗在叶简被银龙闪的无一点异色的脸上窥见了一些迟钝。
姚诗和诺伊尔不怎么了解叶简,早在列车上,姚诗就能感觉出来平日里开朗热情的叶简会在某些不易察觉的时间段流露出与平时不一的感情,举杯饮夕的行为下透露着一些阴郁与迟钝,姚诗是能抿出这种来人抬头眉眼笑,独木不成林的感觉的,自己也有一段时间如此。
叶简为何悲悯,为谁悲悯的,姚诗全然不知,姚诗只知道那种被深埋的情绪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形成。本来姚诗也不在乎,如今在这种畸形的社会环境生活,一路绿灯的人反倒是少数,可关键就关键在这件事和叶简被杀死有没有联系。
姚诗揽住叶简的肩膀,叶简视野外的手指偷偷给诺伊尔比了个手势,姚诗也不担心自己现在的信任度足不足够指挥诺伊尔,但是这个时候的她不作为就够了。
“你要死了,我需要你交代一些信息,实话实说。”姚诗语气很平静,似乎平静到在陈述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
“姚总,别开玩笑了,就咱俩关系有事您说话,我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必要整这些。”突然被揽住肩膀的叶简试图挣脱来自另一个比自己矮一些的人的手腕,可没成功。
“我没在开玩笑,这是为了救你。”姚诗轻轻的摇头,磅礴的雨中,这样的表情别人难以注意得到,雨水并未因他的动作而改变本来的导向。
“姚总你问。”叶简拍着自己的胸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我说的都是真的,没骗你。”姚诗的手掌瞬间被甲胄包裹,利刃自掌心伸出。
“姚总,你问啊,你别不问直接杀啊。”叶简看见姚诗骤然下降的态度并没有转变自己策略,继续以带着些慌张的玩笑形式套取姚诗的信息。
“开个玩笑。”姚诗轻轻的笑了笑,松开了叶简,随即顺着拍了拍叶简的肩。下一刻,叶简还未反应过来姚诗这是什么路数,却发现他已经张口,自己还未听见那预计的两个音节,周遭就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在可以好好聊聊了吗。”刚才的暴风雨停滞了,甲板之上,姚诗的声音显得有些空旷。如今姚诗所处的役海比起以往变了一番光景,不再是愤怒的海,狰狞的夜,对着唯一幸存的方舟磨牙吮血;虚为日,穹为月,凝固的黄昏将一切覆盖,唯有舟前,呈现着极尽视野的日月分界,流速极慢的空气中,偶尔闪过流火,挤满了枯黄的消沉。
“姚总要聊什么。”叶简还是那副姿态,不过比起刚才,终于多了些其他的情绪,侦探知道,那副铁壁终于有了些变化。
“一小时三十二分后,你在我和诺伊尔的面前暴毙。死因不详。”姚诗尽可能的简短与冷静的诉说着当时的情况,这种时候氛围感也是关键的一方面;死因姚诗则是故意没说,这涉及到一些姚诗的推断。
“然后呢,你们找到凶手了吗。”叶简不在意的认同了姚诗的说法,就好像死的不是自己一样,诺伊尔看着叶简的神情,微微侧目。她现在也不清楚,姚诗把真正的怀疑对象给了谁,毕竟在场的人就那几个。
都是暴毙了,怎么找到,这不是纯纯废话。诺伊尔正要吐槽,却发现姚诗笑了笑:“找到了,你能接受吗,我不确定我现在域的威能足够完全脱离天灾,我怕我说出那个名字之后,你会提前死亡。”
“我不怕。”叶简淡淡的回答,眼神里毫无畏惧死亡。
“好。”侦探从自己的风衣里摸出一个有些皱巴巴的烟卷,引火,点燃,升腾的烟雾在缓慢的空气里成一道白线,升腾。
在烟卷燃尽的最后一刻,姚诗说了两个字。“叶繁。”
“姚诗,你在开玩笑吗,叶繁怎么可能是天灾假扮的。”叶简声音有些激动,可仔细一品那种激动就应该出现,毫不突兀,十分完美,在一旁目睹两人的诺伊尔突然意识到此刻,谁都没占到便宜。
“你从未提起过叶繁。”第一个问题。
“我一个病弱的弟弟,需要我去做什么特殊说明,卖弄一些我的悲惨?”叶简起了些情绪,在姚诗看来无可厚非。
“你真的记得清叶繁是谁吗,你能记得清叶繁出现在你的记忆的时间点吗。”第二个问题被姚诗提出,篡夺记忆与人生,这些是天灾惯用的伎俩,只是一些人过于微不足道了,自负的祂们都不愿意去伪装。
“我八岁,他出生。”叶简从剑柄上撕下一片叶子,含在嘴里,苦涩的味道让他在及地的黄昏里保持清醒,起码现在的姚诗不像是朋友。
“七年前夏秋交际你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姚诗并没有看见面前之人升温,继续加码。
“我在上学,他也在上学。”
“你在哪上学,上的什么学,学的什么内容,他在哪上学,上的什么学。学的什么内容,你们俩那天有没有回家,回家聊得什么。”
“前一些问题我能回答,后边那些问题正常人都答不上来吧”姚诗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这些只是为了单纯的激怒叶简罢了,叶繁只是一个引子,结果导向过程的引子。
“叶家是大族,叶繁这种血亲,不更好同族相食。”沉默了许久,面对着一席白袍的叶简,姚诗褪下风衣,露出覆满毒牙的身躯,继续说着。
“剑修不需要,你以为我叶家为何只修剑,髓质只是剑的骨,并不是剑的魂。”叶简看着姚诗畸形的姿态,手不自觉的往剑上靠拢。
“骨强则剑刚。”
“魂损则剑陨。”
“你能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姚诗伸手,将多余的毒牙拭掉
“一字一句,全为真言,绝无虚妄。我可以以剑心起誓。”叶简死死死地看着姚诗,他不明白姚诗所做一切的目的,因为即使到现在,面前的怪物似乎还没表露自己真正的意图。
“排除我,排除诺伊尔,排除叶简,排除叶繁,故事的答案似乎就剩一个了。”叶简抬眼,却发现姚诗对话的人是诺伊尔。
“你是说?可是祂不是已经死了吗。”诺伊尔终于明白了姚诗的意图,从一开始姚诗就没把四位出现过的角色作为真正要去考量的,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可即使相处时间更长的诺伊尔都难以生出这些推断,他不明白为什么姚诗可以。
“执念,髓质,模因,你身为天灾对于异化体应该比我了解的更甚一些。叶简,你已经被天灾盯上了,还有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你就会彻底异化,再无生还可能。”姚诗对叶简伸出一根手指,比划着死亡倒计时。
“我希望你对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啊。”此刻的叶简虽然能不如一开始镇定,但姚诗仍然感觉他仍然带着那层足够厚实的,虚伪的面具,叶简一脸笑容的答应下来,“你想问谁。”
“司马新,你和司马新什么关系,你又知道什么关乎司马新的什么信息。”姚诗的声调很低,似恶魔的低语。
接下来的是沉默,是姚诗预想之中的沉默,这个推论不难,毕竟故事的主角就那几个,一个一个将其存在的可能性杀死,剩下的结论无论多么不合理,也是正常。
只是姚诗没想到,这俩人居然认识,看样子关系还不一般。
“在此之前,我能和你打一场吗,就咱俩,一对一。”叶简的手已握上剑柄,说话的同时,长剑被取出。
“如果你赢了就让我别问了是吗。”明晃晃的刃引着姚诗的目光。
“我赢了,我甘愿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