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林黛玉义无反顾地抛下胤禛,携伴诺敏去泡温泉了,胤禛刚好有事情要忙,没空陪她,便随她去。
诺敏面带祈求地不让她带丫头伺候,说是自己身上有刀疤,不想叫人看见,林黛玉犹豫了下,觉得就算没丫头也不妨事,就应了。喜得诺敏跳起来,不住口地夸她贴心善良。
两人去的是一处隐蔽的温泉,四周预先赶了闲杂人等,围上帐幔,虽是露天,却再安全不过,两个人可以清清静静地泡水。
泉水旁置一屏风,上头绣的是贵妇出浴,有两句诗:贵妃出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诺敏再高兴不过,兴冲冲地跑进温泉旁边的屋子,立刻着手脱衣服。林黛玉也慢慢将衣服褪下,随手搭在屏风上,只留一件小衣在身上。
诺敏虽是贵女,却只粗通礼数,哪比得上世家大族出身的林黛玉,一举一动皆优雅有度,这是汉家数千年的底蕴,不是草原上粗鲁的蛮族所能比拟的。
褪去衣衫后,两人对比更加明显,诺敏的的缺陷全显露无遗。
诺敏效仿孝庄文皇太后自称玉儿,但她成日风吹日晒的,皮肤就算不差,又能好到哪里去。她衣衫下皮肤发黄发干,关节上淡白色萎缩纹非常明显;还有几处伤疤未好全;一双手骨节又大又粗糙,还有常年握兵器起的老茧;身量虽高挑,但却有些罗圈腿,平时用裙子遮掩。
反观林黛玉,生的虽瘦弱娇小,但她是骨架小的人,因此并不是嶙峋的瘦弱,周身滑腻莹白,身量纤浓合度,怎样看都是个绝色的美人。
诺敏伸手欲抚上林黛玉细白的颈子,“昨天的红印消了,你的皮肤真好。”
林黛玉躲了一下,握住她伸来的手,笑道:“走吧,下水了。”
诺敏顺从地被她拉走。
两人各占据一边泡在温热的泉水里,升腾的雾气让她们看不清对方,但兀自聊的高兴。
诺敏先是问林黛玉皮肤怎么养的,林黛玉想了想,吃食,浮珑记的膏脂配着徐嬷嬷的秘方,太多了,便随口说:“多食些羊奶啊什么的,饮食清淡、多用瓜果。”皮肤上擦的膏脂只是锦上添花,身体好才能真正养好皮肤。
林黛玉看不到,诺敏的眉头已经紧皱起来了,她不喜奶食,喜欢吃大肉大酒,清淡和瓜果离她太远,谁吃那样寡淡的东西。
“听说京城有一家叫浮珑记的铺子,如果用了里头的香粉香膏,就能变得跟仙女一般美丽,是不是真的啊?”
林黛玉噗嗤一声笑了:“怎么可能,只能略加修饰,并不能化腐朽为神奇。我虽也用几样那里的东西,却不多,有些化妆品伤身,我万万不用的。”浮珑记是她的铺子,既然诺敏喜欢,回头送她一些就是了。
诺敏脸皮绷得紧紧的,一想到对方在欺骗自己,心里的怒火便抑制不住,于是冷冷道,“可是我怎么听说浮珑记的化妆品神乎其神的,而且那就是你开的铺子呢。”
林黛玉一愣,“谁告诉你的?”浮珑记是林家产业并且成为了自己陪嫁这点,她虽然没太遮掩,但也没四处宣扬,若非有心探查,是绝不能知晓的。
诺敏没答,林黛玉觉得此事蹊跷,解释道:“我对你说的都是真的,至于浮珑记是我家的这点,我若见人就宣扬,也忒轻狂了。”
谦虚什么的,蒙女诺敏怎么可能懂,她就是得了什么好东西就恨不得宣扬得整个草原都知道的类型,林黛玉这么一说,她反更嫉恨林黛玉反讽她。
但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诺敏声音缓下来,说了几样她在草原时的笑话。
“我大哥是整个草原最大的英雄,我最佩服他了。他可以一口气喝干十几斤烈酒,一月之内接连端掉过三个部落,收来的金银珠宝数不胜数,有时还能允许我挑一颗好看的宝石。他有二十多个女人,抢婚抢来的占八九个吧,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竟然求我大哥将她三个孩子一起带到科尔沁,简直笑话,她也配?我大哥一手一个将那三只崽子送去见长生天了。”
诺敏语气洋洋自得,林黛玉越发的纠结,脸上尽是不可思议。
过度饮酒伤身,兄长吝啬的不肯友爱亲妹,抢人妻子、毁人子嗣是英雄?值得人佩服?
林黛玉一言不发,诺敏已经在讲她以前怎么对付不听话的汉奴了,栓在马后拖拉数里、扔给狼撕吃掉、活活殴打致死,可怕的是,她觉得自己这样罔顾人命做的对极了。
同诺敏认识几天,林黛玉头一次见识到蒙古女子的狠毒可怕和心机,刁蛮任性的卓玛跟她比简直称得上善良。
幸好诺敏说了一会就闭嘴了,否则林黛玉肯定当场就反驳回去,多伤满蒙感情。
诺敏走温泉池,道:“我去解个手,你先跑着,别走啊,我等下就回来。”
林黛玉点点头,然后意识到诺敏看不见,又答应了了一声。
诺敏要回去小屋穿衣服,一定要从林黛玉身边经过,林黛玉侧着身,随意瞥了诺敏一眼,又转过头专心玩水。
然而那一眼,竟让林黛玉寒毛直竖!
诺敏那双原本大而明亮的眼睛,变得诡秘狠戾,整张脸全是不加掩饰恶意,哪还有半点之前的明艳活泼。现在从头回想起来,她一开始的蓄意接近几近讨好,帮她在太后面前说话,收起骄傲的曲意逢迎,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隐藏在面具后,她到底想干什么!
等诺敏穿好衣服离开,林黛玉立刻上岸,跑回小屋穿衣服。但她这时候发现,自己的穿来的衣服和将要换的干净衣服、布巾等物全都不见了,整个小屋干干净净的,什么布料都没有!
这处温泉很僻静,宫人太监都知道四福晋和诺敏格格在这里洗浴,除了别有用心的,根本没人经过!
林黛玉立刻关紧门,反锁上,抱臂尊坐在榻上,半透明的小衣什么都遮不住,湿漉漉的头发四散在胸前身后,狼狈无比,而她心里的仓皇无措,和对即将到来未知的恐惧更是让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这时候林黛玉甘愿自己看错了博尔济吉特·诺敏,愿意相信他就是个单纯可爱的女子,而她只是和她开个小玩笑而已;又恨自己没有防人之心,错看了人,给别人下黑手的机会。
可是!林黛玉确信自己从没有得罪过博尔济吉特家的人,诺敏对她从一开始就在演戏,为的是什么?她又要用什么方法对付她?
林黛玉的等待无比煎熬,这时候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让她惊怕慌张,她被困在这间小屋子里,犹如一只困兽。
如果……胤禛这时候来救她多好啊。
她这样想的时候,立刻摇摇头,将这个美好的念头驱逐出去,胤禛不可能预知到她的窘境,她这时候能靠的,唯有自己而已。
林黛玉在小屋又开始转圈,她将一只宣德青花瓷瓶摔得粉碎,挑了一个又尖又长的握在手里,另外两个小花瓶放在手边,随时能砸人一头血。
椅子、矮榻、小几、全都堆在门口,等她布置完成的时候整个屋子被她弄的一团乱麻,自己一身的汗不算,身上被磕得青青紫紫,脸色惨白的厉害。
这样,大概能阻挡一会儿了吧?
林黛玉也不顾地上不洁,坐在地上歇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门口方向。
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分不清是快还是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门外依旧没什么声音。
林黛玉挪了挪酸疼难忍的腿,想站起来活络一下筋骨。就在这时候,敲门声恰好响起。
敲门声是三下,不急不缓,不骄不躁,每一下的间距都是一样的。如果是平时,林黛玉一定会想这个人一定很君子、很懂礼数,但现在,她只觉得门外人是恶鬼,是虎狼。
林黛玉维持着要站起来的姿势,一动不动,装作屋里没人。
隔了一会,或许是立刻,门外人的声音响起:“玉儿,是我,别怕。”
是胤禛。
“胤……禛?”林黛玉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你来了?”
胤禛嗯了声:“我带了衣服给你,开门吧。”
林黛玉的眼泪唰地冲出眼眶,跌跌撞撞地跑去将椅子桌子挪开。胤禛听着里头噼里啪啦的响声,叹了口气,走到侧面的窗边,拿脚踹开,跳进去,看到的场面就是林黛玉差点被一只椅子砸到,忙冲上去揽住她。
“小心点,你看你,像个小要饭的。”他一手捏着小姑娘的下巴,一手轻柔擦去她脸上的汗和泪,以及灰尘,将衣服给她穿上。
林黛玉伏在他怀里,乖巧如猫儿般。
小姑娘右边脸被蹭破了一点皮,两只手被花瓶碎片划了好几道口子,身上十几处青紫,落在细弱白腻的身子上格外明显,看的胤禛心疼死了,说她:“对我这么没信心吗?把自己弄这么狼狈,傻不傻?”他本要再数落她几句,但怀里的人浑身仍是不住地轻颤,让他什么责怪话都说不出了,先带人回去再说。
到了居处,胤禛亲手拿湿帕给林黛玉擦干净身上,然后给她上了药,安置在柔软的被窝里。
“先睡一觉好不好。”
林黛玉握着他的手指,问:“到底怎么回事?”
胤禛道:“我先前也被这女人骗过去了,哼,博尔济吉特家的女人。这女人早在我们抵达科尔沁之前便接到了喀喇沁·卓玛的信,卓玛请诺敏替自己报仇,她便策划了这么一桩事情。”
其实,诺敏怎么可能只因为卓玛便下那么大的心思和手笔布置,一切不过源于嫉妒罢了。
“她要怎么报仇?”林黛玉轻轻问。
胤禛眼睛里燃起滔天的怒火,要不是他在她身边放了个粘杆处的人,他的玉儿就被人置之死地了。那个歹毒的女人,找了个醉汉蒙古奴隶,安排他趁酒醉闯进玉儿所在的温泉,她估算着时间引一堆人去撞破。
“算了,你不说我也猜出来了。”林黛玉恹恹的,转过身去背对着胤禛。
胤禛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吻在她额头,低声道:“玉儿,睡吧,睡一觉就没事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博尔济吉特·诺敏现在恐怕正顶着一张被划花的脸跟奴隶翻|云覆|雨呢,捉|奸在床身败名裂的滋味,自己慢慢尝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