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程管事尖利的噪音便在门外响起,“都起来了,去打扫马棚,把马粪堆到西墙角去。”
刘宇披上破烂的麻衣,趿拉着草鞋走出屋来,晚上哪睡得安生,刚迷迷糊糊合上眼就被叫了起来。来到屋外,张大嘴打了个哈欠,手抬起想伸个懒腰,牵扯得胸口发痛。
程老六恶言恶语地喝道:“刘宇,你个懒货,东面大棚由你打,扫不干净不要吃饭了。”
换成以前,刘宇肯定耷拉着脑袋赶紧干活。此身非彼身,刘宇朝着程老六怒目瞪去。
程老六一愣,这小子被马踢中的是胸口,怎么连脑子也坏了,居然敢朝自己瞪眼,阴着脸喝道:“小兔崽子,你鼓什么眼,不想做就滚。”
赵叔忙将靠在墙边的粪铲塞进刘宇的手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与程管事争吵。
刘宇闷闷地扛着铲子、提着畚箕向马棚走去,程老六屡屡针对是自己因为抢了他儿子的缺。这个扫马粪的差事是族叔托人情得来的,一个月两石粟米,折钱二百,早晚各一餐,勉强能糊口了。
族叔刘怀在太仆手下做掾吏,只是比二百石(1)的小官,但太仆管着天下马政,县官不如现管,马行不会因这等小事驳他的面子。
程老六很受伤,为了让儿子进马行,他没少拍大管事的马屁,跑前跑后的奉承,哪料笃定的事落了空,当然视刘宇为眼中盯。
明面上争不过,程老六便暗地里使坏,时时挤兑刘宇,想找茬将他逼走。
顺风马行在马市只算中等,圈养着五十多匹马,却都是从凉州、羌胡运来的好马。
朝庭在光和四年(181年正月)设立騄骥厩丞,管理天下马匹,致使马价飞涨,豪门权贵从中垄断,普通的马价格都涨到了二十万钱以上,上等骏马更是高达二百万钱,以刘宇的工钱,不吃不喝一百年也买不起一匹马。
这世道没有穷人的活路了,刘宇忍住恶心将马粪铲入畚箕中,愤愤地想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天子无道,外戚、宦官、世家把持朝政,卖官鬻爵、强征暴敛,逼出黄巾起义,难怪东汉就要变成三国了。
昨晚吃的那点稀粥早已消化得干净,要扫完马棚才有饭吃,胸口处隐隐作痛,刘宇拄着粪铲直喘粗气。
“让你小子偷懒”。屁股上重重地挨了一脚,刘宇向前栽去,还算他反应迅捷,双手先行撑地,左手按在马粪中。脸离着马粪堆只有寸许的距离,令人作呕的臭味直冲鼻端。
程老六一直跟在刘宇身后,他习惯没事就在刘宇身边打转,鸡蛋里挑出点骨头来。这小子拄着粪铲偷懒,这样的机会可不容错过。
刘宇狂怒地跳起身,甩了甩手上粘着的马粪,发狂般朝着一脸坏笑的程老六扑去。
程老六先惊后喜,正好教训教训这个小兔崽子,出口恶气,他的那个族叔总不因此找上门来吧。
“小兔崽子,还想打老子,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程老六抬腿向刘宇踢去。刘宇忘记了此身才十四岁,营养不良,个头不满五尺,比程老六矮了一个头,被一脚踢倒在地。
刘宇双眼闪出寒光,看着程老六狞笑着再次踢来,身子略侧,避开要害用肩相迎,双手朝程老六的腿抱去。
脚踹在刘宇的左肩上,没等程老六露出得意的笑容,腿被刘宇抱住。刘宇顾不上脏,张着嘴朝程老六咬去。
“哎哟,小子,快松口。哎哟,你们都是死人啊,快把这小子拉开。”程老六惨叫起来,赵叔等人忙上前劝架,等众人拉开刘宇,斑斑血迹从程老六的裤腿上渗出。
被赵叔死死攥住,刘宇动弹不得。看着捂着腿直跳的程老六,刘宇咧嘴开怀大笑,狗日的东汉末年,刚来就逼得老子学狗咬人了。
瘦猴在一旁看见刘宇眼露凶光,白森森的牙齿上还有血迹,惊恐地叫起来,“失心疯,刘宇得了失心疯”。
注(1):比二百石,月谷27斛,一年324石;关于汉代一石是多少斤的说法不一,本文以《秦汉经济史》所定:汉代1石=2市斗,1市斗=13.5斤,1石=27市斤粟,至于斤便以现代的斤重计算。